男人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壶茶,两个杯子。
而女人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个碟子,碟子上磊着几块糕点。
老者走到刘永铭身边,躬着身子微笑道:“六爷,您怎么来了?”
刘永铭笑答道:“开春了,出来踏青撞缘,拐了个良家女子相陪,顺便过来看看田间情况。”
老者指了指身后男女手中的托盘,说道:“六爷,用些茶食吧。茶是自己炒的,糍粑也是现磨的。还热乎着呢。”
“不忙,有地方坐么?”
老者指了指面前的小棚子说道:“前面小棚里有条板凳,六爷若是不嫌弃,可以休息一阵。”
田里的小棚是用来休息的,种田是个力气活,茶水是要时刻准备着的。
到了秋天快收成的时候,农户是会直接在小棚子里睡,以防有些人夜里偷割稻谷。
刘永铭远眺了一眼小棚,见得小棚离自己不太远,便伸手去拉李琬瑢。
李琬瑢的高兴样子好像只在刘永铭的面前才会摆得开。但凡有他人在场,她便收敛了许多。
李琬瑢伸出手去,她原以为刘永铭只是单纯得想拉自己起来。
不想刘永铭却背过身子,将李琬瑢背在了身后。
李琬瑢也不吭声,只是伏在刘永铭的背上,一阵阵安全感传入身心,于是便随刘永铭的举动而行。
刘永铭背着李琬瑢来到小棚里。
小棚地方不大,只能放下一张床席,但现在却只放了一张板桌,一条长板凳。
刘永铭将李琬瑢轻轻得放下来,让她端坐在板凳上,自己却一屁股盘坐在了地上,手一伸,就将李琬瑢的脚踝握在了手里。
如果没有他人在场,李琬瑢是不介意的,她很相信刘永铭的为人,虽然他们认识还不到半日。
但现在却还有一老两少在场,刘永铭的举动不免让她有些害羞起来。
刘永铭一边揉着李琬瑢的脚踝,一边说道:“不是外人,此人是我农庄里的一名里长。老实,不会乱说话。”
“你的农庄?”李琬瑢疑问道:“只传闻爷最喜销金之所,却不想也置田。”
刘永铭笑道:“是家里分给我的。不种不行呀,要是荒了,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老百姓。皇上知道了,会打我板子的。”
李琬瑢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才愣愣得说:“这里是……这里是皇庄?”
刘永铭笑道:“那是呀!我还能带你去哪?真把你拐到你刚刚所说的销金之所,你回去一说,李侍郎真当要跟我急了。”
里长笑呵呵得站在一边,听着二人说话。
刘永铭突然回头,一边为李琬瑢揉脚,一边对里长问道:“去年那场寒灾可不小呀,没少费钱粮熬渡苦日吧?皇庄里的农户们家里还有多少余粮?能撑得到秋收么?”
里长应道:“有有有,皇庄田地里就数六爷您的产粮最多。我们去年也都剩了许多粮食,吃到秋收不成问题。这不还打成了糍粑了么,刚祭过神农的,六爷来两口吧,东西虽不好却是供过天地的,也算是我们农人对您的一点心意。”
刘永铭笑道:“放桌上吧,一会儿吃。明日龙抬头,皇上可是会过来亲耕的,你们可别冲撞了。”
里长笑道:“不会不会,内务府派人过来叮嘱过了,不劳六爷费神。”
刘永铭又问道:“种子都选过、浸过了么?”
“已然晾足了两天,空壳瘪瘦的都挑去了,在石灰水里也泡了几天,吸足了水了。”
“刚刚我到这里看了一下,怎么不见你们用播种的耧犁?”
里长笑道:“还犁的不够深,多犁一道再用,不着急。”
刘永铭问道:“都开春了,可别误了农时。是因为犁不好用么?都说了,用本王给你们打造的那种曲辕犁!”
里长笑道:“用的就是您给的那种。好用极了,犁头也是新的,在地里是越犁越亮,翻土跟翻书似的。”
刘永铭听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
他笑道:“是怕明日皇上带着大队人马过来,踏坏了播下的种吧?所以你们只耕不种,等过了明天再说?”
这话也就只能刘永铭说,里长哪里敢说这种事情,他只是陪笑着,不敢回应刘永铭。
刘永铭轻声说道:“行了,本王知道了,不必因此事开口了。去年制的粪丹效果如何?可试出了用量?”
粪丹即是古代化肥,科技水平虽然不如现代,但也有一定的功效。
里长应道:“去年分田区试种了一下,不管哪一块的收成都比别人田里的高。用量也都弄清楚了。今年按着这个量种,收成一定好!去年那场寒灾虽大,但我们还算是熬过来了。田虫可没能熬得过!雪越大,今年的年景便会越好呀!”
刘永铭点了点头,说道:“若想再增产,还是得选育良种呀!你虽是里长,却也只是农户,而非农科出身。可是会农科的举人进士,哪个愿意在这田间地头里苦干呢。”
里长笑道:“也就只有六爷您才时刻惦记着小人们了。”
刘永铭转头看着李琬瑢,柔声问道:“还痛么?”
李琬瑢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刘永铭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把茶水糍粑放下吧,该忙就忙你们的去!弄得本王的小美人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
“那六爷您便在此休息一下,有事叫唤小人来。”
里长说着,让二女将茶食放在小桌上,然后带着二人离开了。
刘永铭从碟子上取过一片糍粑递给李琬瑢。
李琬瑢先是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刘永铭微笑的表情还是接了过来。
李琬瑢用嘴抿了一小口时,刘永铭已拿起另一片糍粑整块塞进了嘴里。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开春之时农人会用往年稻米、麦白、黍离制成糍粑、圆饼、窝头以敬祭天地,敬完以后全家开吃,有力气干活。”
李琬瑢小口小口得吃着糍粑,说道:“我家中春分也食此物,农人吃的与我们吃的也并无什么不同。”
刘永铭笑道:“形式主义罢了,哦,就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比如明日父皇亲耕,也是一样的。其实李侍郎什么都好,就是放不下他的世家身份。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害得他有如今之祸。回家把今日看到的、听到的与他说一说吧,希望他会有些感悟。农人不易呀!”
刘永铭让李琬瑢回去与李裕说此事,是为了转告李裕,成为孤臣的关键并不在于是否是大爷党,而是在于是否是世家身份。
刘永铭说完话,两眼眺向了不远处的田间小路之上。
只见得小棚外面的田间小路上抬来一台轿子。
刘永铭笑道:“出来了这么久,再不回去李侍郎该担心了,他真会以为爷将你如何了呢!”
刘永铭说着但站了起来:“来,我背你。”
李琬瑢脸色一红,问道:“背……背回去呀?”
刘永铭笑道:“我纵欲过度,可没那好耐力,前面有顶轿子,我抢他的便是了。”
“嗯?这,这不好吧。”
刘永铭哈哈笑道:“大慈恩寺地宫爷都给刨了,释迦摩尼的尸身爷我都敢抢,还差这一、顶轿子么。”
李琬瑢噗嗤一笑,说道:“那叫舍利,不叫尸身!”
李琬瑢说完才发觉这就是刘永铭在逗自己笑,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东西叫舍利。
“来!”
刘永铭在李琬瑢前面一蹲,那李琬瑢不再拒绝,趴在了刘永铭的背上。
刘永铭背起李琬瑢便来到了田间小路上,挡在了那台轿子的前方,堵住去路。
刘永铭放下李琬瑢的同时,听得轿夫叫道:“快闪开,轿子里坐着的是朝中的臣工,闲杂人等需退避背立!别冲撞了!”
刘永铭走上前去,一巴掌就扇在了那轿夫的脸上。
轿夫被打得有些踉跄,轿子左右一倾斜,轿夫们为防轿子不稳只得将轿子放在了地面上。
轿中人知道有人生事,轻轻得轿帘掀开。
里面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的户部侍郎厉舒才。
那厉舒才不爽得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刘永铭一见哈哈笑道:“你不是在白露亭么?如何会在这里?”
厉舒才应道:“事情谈完了,到皇庄里来看看。明日皇上亲耕,而我对惯例又不太懂,所以过来问问这里的老农要注意些什么。皇上年年如此,这里的老农们应该都是经历过的,想来十分清楚。”
刘永铭疑问道:“户部没有演礼么?”
厉舒才苦笑道:“六爷您知道的,我并不受户部众同僚待见。所以……演是演了,没人跟我说怎么一回事,我是一点也没看,只得来问老农了。”
刘永铭哈哈笑道:“他们等着你明日在父皇面前出丑呢。行了行了,一边待着去吧。”
“什么?”厉舒才愣了一下,他真不明白刘永铭是什么意思。
“没看到李侍郎之女在这里么?把轿子让出来!先送李家小姐回家!你还想与李家小姐同乘一轿呀?你这么大的人了,读那么多的诗礼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懂不懂男女大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