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了,气死了……”
沈冬侨废寝忘食地看了两天账本。
谁知除了倪掌柜的那几本,交上来基本能对上。
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同样一船的货物,前后差半个月运到同一个地点。
结果船运的费用相差一百多两。
甚至有好几批货直接丢失。
而且就集中在沈家遇难后的几个月中。
当初沈观止为了全局考虑,设立一个公账,取名为“平安扣”,相当于现在的“保险基金”。
每年从利润中拨一笔款项作为货物丢失的补偿款,以及遇难船员的抚恤金。
这本是好意,
是为了让所有掌柜能安心做事,没有后顾之忧的大福利。
如今,却因为无人看管之后,成了一些人套现的蹊径。
大半年里,这个公账竟已经所剩无几。
看得沈冬侨这样的好脾气,都差点把账本给扔出去。
“那些货被他们吞了,还压了成本价赔给了商户。两头都吃也不怕撑死。”
周向阳看他气得眼睛都红了,就抱着他,给他顺毛。
“别气了,别气了……告诉我,他们住哪,晚上出去揍一顿就老实了。”
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沈冬侨听了又气又好笑。
他抱着周向阳的腰道。
“我就吐槽一下,况且就算你把人打了,钱也拿不回来……”
水至清则无鱼,这种贪墨的行为很难禁止。
人总有私心,所以才需要立规矩。
其实这件事,总的来说就是个“破窗效应”。
有了第一个打破了窗户,后面的人才会效仿。
杀鸡儆猴才是最有效的。
沈冬侨在把握人心这块,还是有些拿不准。
“我等会还是要去找一趟倪掌柜,”沈冬侨说完后,观察了一下周向阳的眼色,又道,“顺便给你买点好吃的……洗月楼的酱鹅很好吃。”
周向阳不乐意地哦了一声,松开他道,“你走吧。”
沈冬侨看着他的脸色,有些忍俊不禁。
昨晚两人聊天的时候,
周向阳说漏嘴,提到了到洗月楼找过沈冬侨那一段。
当场就把沈冬侨心疼坏了。
周向阳记仇,
特别是这种仇。
他现在对洗月楼没啥好感。
沈冬侨看他那表情,怎么说呢,
有点像是,知道家里老公晚上要去应酬,还有美女招待那种。
心里不情愿,可是嘴还很硬。
沈冬侨退出他的怀抱,逗他道:“我走喽?”
周向阳怀里空落落的,就抱着手臂嗯了一声,说:“走吧。”
沈冬侨憋笑,点了点头,倒着走了几步,又去看他。
“我真的走喽?”
周向阳一声不吭。
沈冬侨刚到门口,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什么事?”沈冬侨清了清嗓子问道。
“少东家,倪掌柜已经到小厅了。”
“好的,我知道了。”
沈冬侨刚说完,周向阳就把他给圈住了,磨着牙跟沈冬侨咬耳朵。
“又骗我?”
意识到被“耍了”,周向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哈出的热气让沈冬侨背后发麻。
“谈完事后,还要出去一趟,”沈冬侨缩着脖子,细细喘息,老实交代,“还要去见几个佃户,回来时顺道去洗月楼打包。”
“我不信……”
“都是真话,比珍珠还真……”
沈冬侨伸出三个手指头,被周向阳摁了回去,把他压到了椅子上亲吻。
凳子不稳当,差一点翻了,吓得沈冬侨双脚乱晃。
不小心一脚踢在了桌案边。
桌上的账本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两人立马噤了声,互往了一眼。
外头候着的人听到了动静,疑惑地开了口。
“少东家,您没事吧?”
沈冬侨被压得紧,周向阳的唇就悬在他一厘米的上空。
他轻了轻喉咙道。
“没事,你先过去跟倪掌柜说一声,我马上就到。”
“好的,少东家。”
传话人一走,周向阳把沈冬侨好生一番蹂躏,才放他走。
******
小厅里,倪经纶正襟危坐。
“少东家,您说的这几点,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查,只是我们几个掌柜,在名义上是平级,所以我明知有问题,也无可奈何……”
“倪伯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沈冬侨也知道这并不能怪任何一个人。
而是因为沈家建立的框架结构的问题,
八个掌柜是按照管理的区域划分,所以造成了不可替代性。
最终集中管理的人只有沈观止一人。
一旦他这个中心没了,八人又不能互相制约,就会出现问题。
沈冬侨从本子上圈出其中两个掌柜的名字。
“这两人重点查一查,如果查实,我会直接撤了他们的权。另外几位,警告一下,如果能把亏空的在十天内自行补上,既往不咎。”
倪经纶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叹了一口气道。
“他们两个是子承父业,年轻人做事就容易没有分寸,”倪经纶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我们几个老掌柜,是你父亲一手带出来的,一起南上北下,一起吃苦也一起赚钱……那时候沈家也是上下一条心。”
沈冬侨听着倪经纶缅怀过去,也跟他一起感慨。
天下没有常青树,盛极后必定会走下坡。
所以才说富不过三代。
第一代创业者,第二代富二代,第三代极有可能是败家子。
“少东家,只是我担心就这么把他们除名了,其他掌柜会有想法……”
倪经纶的顾虑沈冬侨也想过。
“不破不立,沈家需要重组,我不是父亲,他们也不要指望用那些旧情绑架我。”
这些,沈冬侨在来之前,沈春凝就跟他简单提过。
没想到的是事情比他想象之中的更加糟糕。
原本八个掌柜太过于庞杂,不如重新洗牌。
“付申两人上次也没有明确表态,如果他们不打算回沈家了,少东家打算怎么做?”
“无论他们怎么选,都有办法,沈家没到缺了谁就转不动的地步。”
沈冬侨觉得强留存有异心的人在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好,老奴明白了。”
进过这几天,倪经纶对沈冬侨已经十分信任。
就凭沈冬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账本上的问题。
就说明他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少东家,这些事不是一蹴而就,您也要注意身体……”倪经纶指了指沈冬侨的嘴角,“都累出口疮了……”
沈冬侨啊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嘴角,上头被周向阳啃得破了皮。
只得讪讪道:“我注意……”
“还有一件事,老奴要跟您说一声,”倪经纶喝了一口茶,道,“五月二十五就要到了。”
“五月二十五?”
是什么日子。
沈冬侨眨了眨眼,有些听不懂。
倪经纶顿了一下,连忙给他科普了一下。
“就是龙船节,是我们古鄣县特有的一个节日。是当初你父亲设的。当初东家和我们几个,有一次船运时,遇到了飓风。风大雨大,差点就船毁人亡……”
“我那时候不小心落了水,是东家拼了命把我拉住了。后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靠了岸。回来后,我们就把这一天定为了龙船节,一是为了记住这一天,二是为了祭奠河神。”
倪经纶说着就红了眼眶。
自从那次后,倪经纶就死心塌地跟着沈观止。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会走在他后头。
“往年都是你父亲主持的,今年他不在了,自然要您主持,也让县里的人认识认识您。”
沈冬侨没想到,这个节日背后还有故事。
生死之交难能可贵。
“好的,倪伯伯,”沈冬侨给倪经纶添了茶,“只是,我也不知道需要做什么,不如您给我讲讲。”
“其他都不用少东家操心,老奴已经都安排好了,就是需要您从洗月楼挑选一个重头戏,在沈家的游船上表演。”
沈冬侨点了点头,游船表演倒是很新奇。
“龙船节啊,热闹的很,船上表演,两岸十里都是连绵的灯火,小贩互市……还会有女子赠贝,遇到喜欢的情郎就会送给他。反之,男子送花,遇到心爱的姑娘也会送……”
沈冬侨听着有些诧异,
他没有想到古鄣县民风这么奔放。
还有这么好玩的习俗。
这不比现代相亲角有意思。
“少东家也可以去走走,说不准能收获一堆贝壳。”
“您就不要笑话我了……”
沈冬侨腼腆地笑了笑。
要是真的收了,他家老虎不得醋死。
“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少东家您如果能尽快成婚,也是稳固沈家的一桩好事。”
这可能有些麻烦。
沈冬侨心道,而且他现在生理年龄也不过十八,在现代的话,连合法结婚年纪都没到。
“这事不急,”沈冬侨连忙转移话题,“倪掌柜,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两人出了门后,身后的跟屁虫们自然而然跟了过来。
沈冬侨现在也不怕他们跟了。
只把他们当做彦文濯留给他的免费劳工。
习惯性开始支使他们,
例如去洗月楼打包个酱鸭什么的。
……
沈冬侨又忙到了日落才回。
王大宝已经早早候着了。
今天他换了一身新衣服。
说是李大爷拿着钱给孩子们都做了一身。
然后就连他这个“大孩子”都有。
小姑娘的阿贝贝也让裁缝补好了。
最近因为他在这里做工的原因,李老头说他辛苦了,也没让他做饭了。
大家的胃口都变好了。
黑土这两天跟院子里新养的小白兔抢草吃。
脾气大得很……
王大宝一点点把那边情况说了一遍。
沈冬侨听得很开心。
赖着吃完宵夜后,吃心满意足地走了。
王大宝虽说喊累,人还胖了一圈,估计都是吃出来的。
人走后,沈冬侨看着周向阳对着门发呆。
“呆在屋里,是不是很无聊,想出去吗?”
“也不是……”
周向阳转头看向别处。
沈冬侨不在的时候,他不是睡觉,就在洗漱室里打打拳。
沈冬侨在的时候,他们不是睡觉,就是陪着沈冬侨看账本。
他吃好睡好,就是怕媳妇吃不消。
这种被“包养”的感觉怎么说呢?
爽归爽,就是有些心灵“空虚”。
沈冬侨看着他的样子,也能猜到一些周向阳的想法。
自由惯了的人,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多少会不适应的。
“想不想出去玩?”
沈冬侨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
“什么?他挑了几个壮汉去洗月楼?”
彦文濯握着的剪刀一抖,蹙眉看着手下被剪坏了的盆景。
“是的,个个身高八尺有余,体格健硕。”
护卫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这兴致,挺高啊……”
自从来了古鄣县,沈冬侨一直刷新彦文濯的三观。
正事没见办多少,荒唐事倒是做了一堆。
这是真的荒淫无道,还是掩人耳目。
“继续盯着,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
“这衣服也太勒了。”
周向阳拉了拉腰封。
沈冬侨绕着他走了一圈,评价道。
“其实还好,你穿着挺……好看的。”
这是洗月楼刚送来的舞服。
上半身就几根绑带固定,
几乎把整个胸膛都露出来。
腰部是紧绷的腰封,掐得周向阳肩宽窄臀。
下头的裤子宽松灵动。
站着看不出,一动却能发现侧边都是镂空的,
里头仅用一块裆布挡着。
动作大一点就,啧啧啧……
确实挺让人心慌的。
……
沈冬侨忍俊不禁,
他只交代了倪经纶说想增加一个表演项目。
提出了加一批男舞者做配,
还特意选了几个和周向阳同类型的那种高壮的男人送去。
没想到洗月楼的姑娘们这么给力。
临时赶制的“舞蹈服”这么惊艳。
“我不会跳怎么办?”
周向阳这辈子就会武术,没想过有一天要表演舞术。
“不用担心,我教你就好,很简单的,把你安排在最后一排,你跟着前头的人学个样子就行。所有人都带着统一的面具,穿的也差不多,也没人能认出你来。”
说是跳舞,也不全是,只是伴舞而已。
固定几个动作,并在奏乐的间隙中和声。
主要就是表现一些阳刚之气。
只是他没想到,这衣服穿在周向阳身上,
意外的色气。
这洗月楼的裁缝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知道大家想看什么……
回头得赏……
另外,沈冬侨心里打着小盘算。
人少的时候,周向阳不好出去,人多反而安全。
到时候,他就能跟周向阳两个人混在人群中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