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自由,希望你是你”
于曳说:“父母说合”
在陈家宴席上。
饭菜陆陆续续上了桌。
于曳和于淼淼看见陈家男主人抱着一个小婴儿与各桌笑咪咪的打着招呼。
两人神情微妙的看向两姐妹,只听她俩狂笑几声后说:“你们没听你们爸妈说为啥这里啊?”
他俩摇摇头:“我们以为是像之前那样。”
两姐妹毫不避讳这个话题,她们一身轻松的模样笑着跟淼淼、于曳解释。
她们是跟着妈妈改嫁过来的,现在这位爸爸之前也离过一次婚,但没有孩子。
继父和她们妈妈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小孩,继父也总是想要一个亲生孩子。
于是他找到前妻生出了一个男孩,算是婚内出轨。
无厘头的是她们的妈妈并没有去责怪他,反倒是理解。
一家子人也不觉得丢脸,还大办特办了这次的满月酒,很是隆重的给了私生子一个名份。
于淼淼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就不觉得这事很荒唐吗?”
她们笑应:“荒唐啊,当然很荒唐,可他又不是我们的亲生父亲,而且吃喝住穿什么的,他也从不给我们落下,所以啊,我们才不会管那么多呢。”
淼淼见她们如此的开朗乐观,小声的问了一句:“你们就不怕被他听到啊?”
两人一听,再次捧腹大笑起来,把手中的瓜子都给抖掉了一些:“有什么好怕的?他能办这个满月酒,就说明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好嘛!”
于淼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她却听见了于曳在旁边轻声的说道:“每个人的人生都拿了不同剧本,她们也一样。”
但愿吧…前路、前路,多歧路。
这天的花时正盛,阳光却不见了踪影。
她们很会伪装自己,明明都要碎成尘埃了,也努力的拼凑出向日葵的样子,试图与常人一起向阳而生。
于淼淼能看见她们眸中透出的那淡淡忧伤。
回首好几年前,她们初遇时就对于淼淼说过“我们想念以前”
往后,她没再听过与这类似的话,只会看见她们常挂的笑脸,而这里漫街的紫藤也不再是故城随风便飘远的蒲公英。
…
最后的一丝丝温暖已剩余无几,灯火阑珊处,不见故人逢。
夕阳降下山头,炊烟袅袅升起。
在陈家的席上。
盛染乐此不疯的在给于淼淼的碗里夹菜,多到她真的推脱不了:“染染姐,真的够了…我吃不下了”
盛染不顾她的阻拦继续往里夹菜,并说:“不,你没够。”
淼淼没辙了,只能让她夹着。
而盛意全无吃饭的心思,想了很久,她还是对大家说:“今晚,江北广场有表演哦。”
盛染附在于淼淼耳边说:“就是我们继父办的,各地的歌手都可以来演唱。”
于淼淼圆睁了双目,道:“好厉害。”
盛意半红了脸容,唇角勾起似弯月:“而且江妄也会来。”
盛染一听,停住了夹菜的动作,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江妄会来的?消息挺灵通啊。”
盛意“嘘”了一声,挑逗的说:“因为这是秘密啊。”
于淼淼开始趁着盛染说话的间隙大口吃空她夹好的菜。
只是庆幸了一下,淼淼便猛得喝了一口饮料咽下。
在她喘息的空隙,于曳往她碗里放了两块流着酱汁的鸭肉,隔空闻起来是甜滋滋的。
于淼淼看着他的动作,恨不得一腿蹬过去把他给踢死,可自己实在是撑得动弹不了,只能对着他生满怨气:“我都吃不下了,你还要夹!”
于曳语气淡淡的笑应说:“这个好吃,你尝尝。”
淼淼看着他眸中的明光,似是远处墙角发出的微光,因为他的映衬而亮得斑驳。
盛染没往于淼淼碗里夹过鸭肉,她半信半疑的拾起筷子,夹住鸭肉,尝了一口,她忽而惊呼:“真的好好吃,酸酸甜甜的!”
淼淼按捺不住对这菜的喜欢,一连夹了好多次,腹中也隐隐传来疼痛感,可她丝毫不在意。
于曳将这道菜拿走,并规劝她道:“吃太多了,不能再吃了。”
于淼淼回味的“啧啧”嘴,还狠瞪了于曳几眼,她又拾起筷子像幼稚鬼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往于曳碗里夹菜。
她叮嘱他说:“一定要吃完!”
没想到,他挑着眉,漫不经心的回应了她一声“好”
于淼淼没有接他的话,嗔怪道:“好个头!”
于曳夹起鸭肉放进嘴里,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不易于他人察觉。
…
可突然…一旁的盛意像喝醉酒了一般倒在了桌上,不时传出哽咽抽泣的声音出来。
而盛染撑着手臂,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对着黑沉沉的天空痴笑着。
于淼淼讶异得不知所措了:“你们俩个也没喝酒吧?怎么了这是?”
盛染一听,笑得更狂了,还说上了不明不白的话:“完不成的约定,像蒲公英一样,一吹就散了,哈哈哈…”她又平静道:“而且,散得不知所踪。”
而她们的一举一动,在座的除了于淼淼和于曳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各夹各的菜,互不耽误。
于淼淼握着盛染欲想举起来狂甩的手臂,求助的望向于曳:“怎么办啊这?”
他转身跑去中厅,边说:“我去找阿姨。”
盛染继续载声道:“那年春天花开得那般的好,一日之间满城尽数花开,哪里比不上这里的紫藤了?可为什么,它们像告别一样,那么的悲伤,哈哈哈…”
盛意忽然猛的直起了身体,笑咪咪的样子也遮掩不住满脸的泪痕,她说:“哈哈哈…那是花仙子的告别…”
于淼淼皱紧了眉头,欲起身扶她们回屋。
她再看一眼中厅,见于曳在那里说了好多的话,而她们的母亲只是冷漠的扫过一眼自己的女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座的老人见她的动作,连忙出声制止:“你不用这样,坐下吧啊。”
于淼淼怔住了:“为什么?”
老人们哂笑说:“她们两姐妹就是一对精神病嘛,整天扯一些疯言疯语,她们当家的都要把她们送去精神病院了,这都是最后一餐喽。”
于曳从中厅跑了回来,他听见这话,霎时陡然不动了。
于淼淼一听,哆嗦了几下坐在凳子上,缓了好久才敢看向她们。
盛染和盛意像走在光的前头,泪水汪汪的红眼睛和慢慢勾起的温和笑脸,是在诉说失去理智前的最后一次忧伤吗?
她问:“这不是真的。”
她俩没有说话,反而是十分认真的把于曳的脑袋勾到淼淼的肩头。
她们笑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揉着两人的脑袋,眼泪围在眼眶里,却一滴都不流。
还是一言不发的模样啊。
也许,这就是她们的天堂。
于淼淼坚定的望着她们,不再喊表姐的称呼,而是以朋友的名义,她说:“盛染、盛意不会有事的,对吧?”
于曳也抿紧唇瓣,望向她们。
她们被这两人的模样给逗乐了:“两傻瓜,我们能有啥事?”
哈哈哈…
两人强颜欢笑着,于淼淼只能看见本应降下的光离她们越来越远,随风而来的是窒息的紫藤花香,令人永远徘徊在过往的美好里。
…
天色变晚,沉醉在空中的最后一朵橙云也悄然不见,随之绽放明亮的是耀眼的星星。
盛意装得醉里醉气,大力的拍响了桌子,喊道:“我们走吧,去看演唱会喽!”
于曳和淼淼收拾好情绪与她们并肩离开了这个烦嚣之地。
这一路,看似热闹得很,其实沉闷至极。
悬浮于屋檐的飘带,路上的粉色玫瑰,动人的旋律缓缓而升。
“你们看!”
她们的目光直视着舞台,人群的喧闹仿佛与她们格格不入,但眸里一直是有光的。
盛意说:
是少年——江妄。
他手持麦克风坐在椅上,舞台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熠熠明亮,他笑得温柔,目光即使是遥望着头顶上的淡淡月光,也似含着脉脉情意。
盛意不顾一切阻拦,跑到人海的前头,手臂摇摆着,她大声呼喊:“江妄!”
可是,她的声音好像被人海埋没了,无论她有多声嘶力竭也换不来江妄片刻的眸光低垂。
可,她仍在放声大笑着,这些于她而言,只是希望的依托,所以,她笑着闹着都无所谓。
于曳站在人海中,紧紧的攥着于淼淼的手,看着她眸中含泪,快要夺眶而出。
他没有说话,只便带着她走到人海的前头,吟听这片刻的忧伤。
而江妄随着旋律,开口而唱,声音清冷好听: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真心
与你聊不完的曾经
…
他唱到这段时,盛意把手机递给了于淼淼,紧张的说:“快给我和他来一张合照!”
她穿着吊兰花纹的连衣裙,歪了歪脑袋,比了一个剪刀手,唇上含笑,眉眼弯像月牙。
而他就在光中。
她只是被光照拂了片刻。
她终于与青春时最重要的人有了唯一的一张合照。
从此,山高水长,不负相逢。
其实,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江妄终于记起到了这位日日与他擦肩而过,笑容灿烂的女孩子。
名字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
而我已经分不清
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
“盛意姐姐,我拍好了”
她立马凑上来看,笑说:“拍得真好看”她又说:“衬得我像他的白月光一样。”
月亮就是借的太阳的光。
拍完照后,盛意莫名的安静下来了,只会默默的为他鼓掌或与一旁的盛染有聊不完的天。
可淼淼和于曳好像在一片片起伏的烦嚣中听见她俩说“自由于我,希望于他,而我由命,也信命”
灯光打下,两人相望着彼此,却没有任何的说辞。
一样的月光
怎么看得我越来越心慌
你留下最清楚的步伐
竟是指引我孤单的方向
一样的月光
怎么照不亮未来的形状
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舞台上唱响,周围的一切也因她而柔和起来。
于曳和淼淼离了目光,看向了那个溢满冷冷白光的舞台。
他们在看见她的一瞬间,讶异得睁大了双目。
于淼淼说:“清璃怎么来这里了?”
于曳说:“等她下场,问一下好了。”
于淼淼痴痴的看了舞台上的夏清璃好久好久,她还是那么的耀眼,只可远观,不可直视。
远方又悄悄袭来了一阵阵凉风,细细密密的小雨在舞台射出的迷雾中斜下,让人不觉朦胧。
表演结束。
于淼淼小跑上前,却被一拥而上的人潮给挤下,于曳跟在她身后,及时的把她给攥了回来。
于是,他高大挺拔的身体挡在她面前,刹那间,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纷纷扰扰。
于淼淼找到夏清璃时,她正好换上了另一套服装。
就像荒芜的原野中,唯一盛开的野玫瑰,布满荆棘,却又枝节满是浪漫。
于淼淼问话过后才知道,原来夏清璃一直有在辗转各城各市来唱歌,民乐城去的最多。
此时,亮眼的星星已经布满了天空。
随后,于淼淼拉着盛染和盛意嘴硬的说:“最后再看一场嘛,是我好朋友唱的!”
她俩挑了挑眉,长舒出一口气来,温声道:“好。”
于淼淼百感交集的苦涩一笑,别过脸看了一眼于曳,回眸时,舞台中央犹如逆风盘生的烈火汹涌在于淼淼的心里。
舞台周围,束束烟花炸然升起,绚烂到人恍恍惚惚的移不开眼。
这一团团在空中绽开的五彩不知是亮了多少个时分,一瞬又一瞬,星星的光辉被隐没,有几颗再几颗才渐渐的露出了头角。
年少时的悲欢喜乐为何控制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可以
我想睡觉
这样不知何时才会是天光大绽的日子。
过了几天,于淼淼他们回到学校。
看见了原本在去年春天就该完工的状元墙,足足被耽搁了两个季节之久后在他们初一的这年建成。
冷风在空中响了讯息,从四面八方的空地上卷起,扑在脸颊上,颤得牙疼。
弥新的状元墙特别漂亮,于淼淼他们站在墙前抬眸看着。
上面用行楷浓墨深深的刻着几个名字:
江妄
陆嫣然
许夏
盛意
林枝
夏铭礼
陆驰
于淼淼捂着脸,哈出了一口气,喃喃道:“江妄居然是临理一中的。”
于曳望着那个名字,说:“公里路有他写的便签。”
那是江妄漂亮的字眼在杂乱的便签墙中记下: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也不知道是谁,在他的旧便签上粘了一棵枯死的蒲公英,留在人潮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