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生存法则中,每个物种都会为了延续种族生命而做出牺牲。
连续的灾年导致螳螂数量骤降,种群濒临灭绝,最高政府颁布《生育法》,要求所有雌性螳螂在交配后必须吃掉雄性螳螂,以获得更高的营养和能量,从而提高受孕几率。
一对彼此深爱的螳螂夫妻成了亲,参加婚宴的螳螂们都在讨论新郎吃起来的口味,并和新郎假惺惺地拥抱,掉上几滴眼泪,说上几句不舍得。
可是第二天,螳螂新郎却全须全尾地从新房走了出来,所有螳螂都变了脸。
他们聚集起来,逼迫新娘吃掉他的丈夫,即使螳螂新娘已经怀孕,他们也不松口。
“不吃丈夫,孩子会没有营养!”
“不吃丈夫,孩子怎么健康成长!”
“你不吃丈夫,我的女儿都要被你教坏了!”
……
螳螂夫妻被众人送上了绞刑架,可处刑后最高政府宣布科学家研究出了提高生育的药剂,并修改法律禁止相食行为。
螳螂们在埋葬螳螂夫妻的土地上修建起高大的纪念碑,纪念两位吹响第一声反相食哨声的先烈。
——这是谭秋十二岁写下的短篇《螳螂》。
季玉合上书本,开了窍的脑子和从前天差地别。
以前怎么也读不进的文字、学不懂的知识,如今以各种形式无孔不入地进到了脑子里。
这篇故事,在询问什么是“正确”。
“她用最冷漠的笔触,写尽了人世的悲苦。”
不,不是的,季玉在心里反驳,她写的是自己的痛苦,每一笔她都在求救。
季玉已经两天没见到谭秋了,梅亦承夫妻走的那天晚上,季玉半夜醒来时,床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加里说,她在Snowy Tower,翻译软件将其翻译成雪塔,季玉更愿意叫白塔。
那座位于城堡右后方的建筑物,是谭秋的私人图书馆,存放着五百多万册图书。
加里敲了敲房门,打断了他的思绪:“Jane 说想吃水煮虾滑,厨师们都搞不定,能麻烦你做一下这道菜吗?”
“好。”季玉放下书,跟着加里去厨房,“她出来了吗?”
“打来的电话。”
白塔一共七层,结构跟福建土楼相似,穹顶是封闭的,站在一楼可以仰望屋顶漂亮的琉璃花窗——如果没有这一层层安全网的话。
谭秋在第七层,安全网成了她的吊床,身边散落着一张张稿纸,有打印的有手写的,有中文有英文,还有季玉看不懂的文字。
安全网上、地上、书桌上全是稿纸。
人在痛苦时,总是万语千言说不尽,倚马万言写不尽。
谭秋手里还握着红酒瓶,她穿着花纹繁复的重工蕾丝白裙,长长的拖尾,宽宽的宫廷袖,看上去有些像婚纱,裙子被红酒染成了斑驳颓靡的暗红色,阳光被七彩琉璃过滤成彩色光斑,照耀在她身上。
像被层层封印的妖精。
季玉放下食盒,桌上的红酒瓶滚落,碎裂声惊醒了谭秋。
季玉轻声说:“过来吃饭了。”
谭秋慢吞吞地舒展身体,仔细端详他片刻,才像是确定了什么,手脚并用地朝他爬过来,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撒娇意味:“我头好疼啊。”
这两天怕是什么都没吃,光喝酒了。
季玉心头无名火起,抿紧了唇,将她从栏杆外抱进来。
谭秋趁机啪叽一口亲在他唇上:“不要不高兴。”
她的嗓音是宿醉后的沙哑难听,季玉不为所动。
谭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不停地哼哼唧唧:“头疼。”
季玉投降似的叹了口气,让她躺在自己腿上,给她揉按太阳穴。
谭秋舒服地直哼哼:“加里教你按摩了?”
“嗯,教了一些。”季玉点点头,“他好像什么都会,连我这么笨的学生,都能教开窍。”
“加里年轻的时候,是很有名的文学教授。”谭秋伸手打开食盒,拿最上面的枣泥山药糕吃。
“那后来呢?”
“后来啊,因为长得太帅了,被女学生表白。加里当然拒绝了,那个女学生就诬陷加里强奸她。”
噎得慌。
谭秋可怜巴巴地看了看季玉,又扬了扬下巴指茶壶。
季玉倒了一杯热茶,喂到她嘴边:“怎么这样?”
“就是这样的咯。”谭秋喝完茶继续讲,“加里那时候面临牢狱之灾,不得已公开了自己的性取向。那时候对待同性恋跟躲瘟疫一样,加里当时的爱人也没办法面对大众的目光,选择和他分手。”
“然后呢?”
“加里就背井离乡来漂亮国了,后来被梅家聘用为家庭教师,遇到了奥洛夫,再后来离婚的时候,他被判给了我。”说起这件事,谭秋还挺骄傲。
“哦。”季玉兴致缺缺。
身上松快不少,谭秋坐起身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放出来,抱怨道:“我要吃水煮虾滑,不是番茄虾滑,加里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啊!”
“没有,是我不给你做。”季玉双手抱胸,“喝完酒你还想吃辣,你吃个泡泡茶壶!”
谭秋撇撇嘴:“你变了,你变得和他们一样了,你以前明明很疼我的~”
变你个变形金刚擎天柱……
灵光一现,一直以来被季玉忽视的问题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从秦昭到加里、奥洛夫,甚至是梅亦承,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对谭秋纵情酒色无底线地纵容?
季玉:“秋秋,我们去看望一下秦昭吧。”
“好啊,你顺便问问他为什么和云硕分手。”
“你之前问了好几次,他也没说。”
“不一样,人在医院里最脆弱。”谭秋用虾滑汤泡饭吃,“你再问,他指不定就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