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致命爱人
法网下从来没有任何侥幸。
刘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走进了派出所。
对他来说,手刃仇人,孑然一身,对一切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是生还是死?是自由还是禁锢?
他都坦然面对。
因为他答应刘丽,这辈子不带着罪孽而活。
01
「李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刘杰,像一只跌入猎人圈里的孔雀,傲然,孤独又目空一切,但眼神流露更多的是对生的绝望和痛苦。
他在一堆制服警员高举的钢叉前,面向我站着,缓缓举起双手。
刘杰他,眼眶湿润,在等待我拿出银手铐。
「赵松、郝燕都是我杀的,我,是来自首的。」
他被众人压在桌子上,迫不及待的承认一切。
双手,被警员反扣扣上了银手铐。
审讯室里,刘杰安静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
「那天夜里,我偷偷翻进赵松家,在他专用保温杯加了亚硝酸钠。我姐告诉我,赵松有半夜起身喝温水的习惯,他并没有察觉。」
「杯子里必须得47度的温水,热一点、凉一点,他都会打我姐。」
「可是啊,正是这杯毒温水,一口一温热,口口要他命。」
「我姐心软,不敢动手。我就下药毒死赵松后,从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在脖子制造其他外伤,为了混淆你们调查。」
刘杰说的绘声绘色,看似毫无波澜,我却留意到,他一直内扣自己大拇指,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
他内心深处应该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余生都将在铁窗下度过。只是他依旧保持表面上一副坦然,逆来顺受的样子。
「那瓶药还放在赵松家马桶后面的柜子,我相信你们已经找到了。」
小赵走进来,将指纹对比照拿给我看。
匕首上的和药瓶上的指纹,和刘杰指纹正好对上了。
「你们怎么把尸体塞进玩偶,拉到儿童乐园的?」
「解决赵松后,我姐把准备好的玩偶拿出来,她告诉我,若是赵松有一丝念家,这玩偶会出现在月月生日会上,而不是成为他的裹尸袋。」
「我购买了大量打包用的保鲜膜,将赵松尸体裹住,塞进玩偶里,手机里也有购买记录。」
「我以前在儿童乐园打过暑期工,知道后门是坏的,平日,工作人员会在门后面把锁扣上,但很容易推开。而且监控也是坏的,我就翻墙过去打开门,和姐,把装着赵松尸体的玩偶拉到长椅上。」
这一切似乎和刘杰说的都对上了。
那么赵松母亲又是为何忽然出现在现场?她们既然有谋划杀人,就是想掩盖自己罪行,为何又出现在人群中,在众目睽睽下杀了赵松妈妈,暴露了自己?
赵松胸口的飞鸟图案,口里的纸条又是怎么回事?
刘丽死了,所有答案只能从刘杰身上找。
我内心疑问很多,即便刘杰坦诚所有一切都是他一人所为。
但缺乏完整的证据链,还不能立马将他定罪。
刘杰口口声声在乎刘丽,为何那天,他没在现场?
「刘杰,刘丽杀害赵松母亲的时候,你在哪?」
「我在跟踪郝艳,绑架了她。」
刘杰脱口而出,毫无停顿,毫无保留。他似乎早料到我们会这样问,一副似死如归的表情。
「我们姐弟从小父母离异,只能相依为命。姐姐大我十岁,我妈和爸抛弃我的时候,我才3岁……」
「我和姐姐福祸相倚,若她死了,我也绝不苟活,所以你们会判我死刑是吧?我想和姐姐团聚了。」
看着他狠戾的目光中流露一丝淡淡的天真,这种天真却让他失去独立思考,成为杀人机器。
为了杀一个人渣,姐姐死了,他也把自己人生毁了。
他还是大学生,本有美好前程,如果认罪,他的余生将会在铁窗下度过。
「你脚上纹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在尸体上划飞鸟图案?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刘杰握紧拳头又松开,眼睛微微往左看,思索了一会才回答。
「飞鸟代表自由,不受约束。」
我深深盯着刘杰眼睛,想要洞察他的秘密。
「为什么在尸体上雕刻图案?」
「没有为什么。」
我指了指他脚上纹身。
「刘丽和你身上有同一个纹身,如果你们只是单纯报复,是不会多此一举在尸体身上雕刻图案。」
刘杰眼眸微微颤抖,我俯下身子,站在光影下,神态凌厉老辣。
「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这样做?」
刘杰昂起头,喉结微微颤抖。忽然,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的对口型,从他口中,我读懂两个字。
「苏梅。」
02
苏梅?不可能?怎么可能?
我生气的抓着他衣领子,一把将他揪起,手腕因为用力过度,青筋突起,竭力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刘杰听见。
「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在审讯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头顶的摄像头,一直监控着这一切。
我不明白刘杰意图是什么,这些案子为何与苏梅扯上关系?
「怎么?你要在这动手?」
我抡起拳头就要打下去,赵小牧紧张的把门推开,一把抓着我的手。
「李队!冷静!监控看着呢,不能使用暴力。」
我松开手,情绪持续翻涌着,刘杰把手放在嘴边,做出嘘声。
赵小牧一把将我拉出来,推到墙上。
「疯了吧你!好好的怎么动手了?」
我此刻心脏狂乱跳动,只想从刘杰口中得到苏梅信息。
「我……对不起……」
「和我说对不起干嘛?我只是担心你犯错……」
昏黄灯光下,我抬头看了看赵小牧的脸,她个子小巧,短发利索,却能将我这个一米八高个子拽出来教训一番。
「回去休息,现在你这状态不行,会出事。」
我捂着脑袋,情绪翻涌,看着赵小牧的眼神,我欲言又止。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逃回家后,我在漆黑一片中躺在沙发上,从背包掏出那张大合照。
茭白的月色下,苏梅的脸变得惨白惨白的,笑容也变得十分瘆人。
我抱着照片做起,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我想她了,真的很想。
五年前她赌气离婚后,消失在我生活中。我一路浑噩过来,变成一个没人管的糙汉。
我掏出手机,拨打记忆中熟悉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是啊,她走的如此决绝,连电话号码都注销了。
苏梅她,真的,很恨我,也很不想见到我。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我警惕的把照片藏在沙发下,走到门口。
推开门后,是一脸担忧的赵小牧,她手里领着一袋食物。
「你来干什么?」
「赵队让我来的。」
赵小牧走进来,环顾杂乱无章的屋子,微微叹口气,拿着袋子,勉强在堆满啤酒瓶的桌子上找到位置放下。
「站着干嘛?过来吃宵夜。」
赵小牧就住我对门。我们第一天搭档的时候,还闹出乌龙,彼此拿错家门钥匙,跑到对方家里睡觉,第二天才发现自己走错地方。
她娴熟的戴上白手套,将烤鸡拆开,完美的骨肉分离。
以往其他同事一起吃宵夜的时候,都不敢吃赵小牧亲自递过来的鸡腿。因为对他们而言,赵小牧的手接触过不少尸体,忍不住会浮想翩翩,毫无食欲。
每个人都反对偏见,可人人却都带着偏见去审视别人。
「吃吧。」
我接过鸡腿,咬了一口,肉质滑嫩细腻,是我们常吃的那家。
我和她经常工作完会一起吃宵夜,同事们总会调侃:「你俩现在都单身,要不凑一对。」
赵小牧毕竟是女孩子,以后也会有自己爱人,而且,我心里只有苏梅。为了避嫌,我已经很久没和她单独吃宵夜了。
没想到,她今晚带着赵队“命令”,主动过来了。
「吃了我赵小牧切的鸡肉,是不是闻到福尔马林的味道?」
这是她惯爱开的冷笑话。
只是今晚,我实在没心情。我从冰箱拿起一打啤酒,坐在椅子闷声大喝。
赵小牧打开一瓶啤酒坐在我旁边,我们二人闷声喝了整整一罐啤酒。
「刘杰到底说了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我打开瓶盖的手停顿下来,我不能说出口,哪怕小牧是我最信任的搭档。苏梅即是我埋藏心中秘密,也是引发我情绪波动的毒药。
我要私下查明真相,更要找到苏梅,要听她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想说。」
「不想说就不说吧……」
我们就像赌气的小孩,一罐接着一罐啤酒喝进肚子。
最后一罐,我抢走赵小牧的啤酒,囫囵吞下。
「女孩子别喝那么多酒。」
此时我有些头晕,有点闷热,脱掉外套躺在沙发上。
在她面前,我一向不顾形象的。
「快回去休息吧,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明天一起吃饭啊。」
「嗯……」
酒意上脑,我翻过身便呼呼大睡。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家里变的焕然一新。桌上的啤酒罐都没了,地上的脏衣服也被洗干净挂在阳台上。
一定,又是赵小牧收拾的。她总是默默替我做这些事情。
我买了晚餐打算感谢她,敲门却无人应答。
「今天她休息,难道出去约会了?」
过了一会,我手机响了,是赵小牧打来的。
「李队,河边出事了。」
03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我们接到报警来到运河边。一夜未睡的赵小牧困到直打哈欠,我顺手把保温杯递给她。
「绿茶,提神。」
「谢谢。」
赵小牧张嘴就要喝下去,想到是我喝过的地方,脸蛋微微一红,把保温杯里的茶倒在杯盖上细细嗦了几口。
平日里,她都会直接拿我喝过的水直接喝,今天怎么忽然像个羞涩的女孩子一样,变的矜持了?
赵小牧本来就是女孩子,只是和我们相处久了,大大咧咧的性格,我们也就习惯性没把她当作女性,而是同为战友一样看待。
「你怎么了?嫌弃我的口水吗?」
赵小牧轻咳一声,满脸通红的剜了我一眼。我才发现,今天她好像擦了口红。
「赶紧干活吧。」
岸边的男子,一边哆嗦的抽烟压惊,一边竭力平稳自己情绪。
在他身后十米,勘查人员打捞出一具人形棉被。
大红棉袄里裹着一具男性尸体。
尸体被层层床单包裹、再用麻绳裹紧,双脚上的绳索断了。这也是尸体为什么会浮上河面的原因。
男人说,他在夜钓的时候发现河面上漂浮着一团裹的紧紧的红色棉被,形状和人一模一样。因为看过法制栏目,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一具尸体。所以他报警了,在看到法医层层拨开床单里果真躺着一具男尸,他现在还没缓过来。
「阿祢陀佛!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是有意看见的,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男人就像中邪一样,双手合十念叨。
「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大概几点?来之前,是否有看见可疑的人经过?」
男人支支吾吾半天,报警时候说夜钓发现,现在又改口了。
一会说夜跑发现,一会说散步时候发现。
我看他手里也没拿专业钓鱼工具,于是提议去他车里看看。
「把后备箱打开。」
「警察同志,我就是见义勇为报警,你为什么要查我车啊?」
「这里荒无人烟,路面也没完善,路灯都没有,你说来这夜跑?你觉得可信吗?」
男人脸色煞白一片,手紧张的搓在一起。
「我真的是路过发现尸体的,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嫌疑?打开!」
男人扭扭捏捏的,还是打开了后备箱。
后备箱有个电机、一个类似鱼杆的电鱼杆,以及一箱装满被电死的鱼的泡沫箱子。
「警察同事,我这鱼是自己吃的,你们不会抓我吧。」我盯着他不说话,他倒是慌了,急着辩解:
「我!我!电鱼后才发现尸体的!」
好家伙,居然在全市禁渔期电鱼?难怪一直怕我们查看。
「给你机会,去所里自己交待。」
回到所里,我跟着赵小牧去解剖室。
以前,我总喜欢待在解剖室看赵小牧工作。她一遍解剖,分析死因,我一边推理,还原死者生前遭遇。
对于抛尸河中的作案手法,赵小牧却给出不同的看法,和她搭伙工作几年,她一直都是有自己独特见解的女法医。
她用镊子拨弄湿透床单上,被绑的十分粗糙的绳结,不料,绳索一下就松开了。
我摸了摸下巴,仔细看着松开的绳索。
「如果想抛尸不被发现,凶手应该在选择捆绑死者身上的绳索更谨慎些。」
赵小牧指了指死者垂直脚踝上断裂的绳结,带着手套捏了捏上面粘着的河沙回应我的猜想。
「凶手应该是第一次犯案,没什么经验。死者脚部的勒痕可以证明,凶手应该是在尸体双脚绑上超过10公斤的重物,但对方没预判绳索受压力,导致绳索断裂,尸体浮出水面。」
她捏了捏尸体失去弹性的大腿,又拿镊子在死者鼻子搅了几下。
「人若是溺水,四肢会扭曲,鼻腔会因为呛水刺激排出白色或者淡红色泡沫,但死者两样都不占,说明是死后抛尸。」
我像个听话的助手,给她递上解剖刀。
她将尸体的头转过来,死者脖子有勒痕,眼睛充血,泥沙混着血水粘附在发白的眼膜上。
「这应该是致死原因,但是待会还得解剖尸体看看内脏情况。」
她用镊子拨开男人上衣,熟悉的猩红色的飞鸟图案赫然入目!
「这是第三个有这样刺青的死者了。」
「看来,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刘杰还在羁押室,至少可以证明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但同样是在死者身上弄上刺青的做法,让在场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凶手和刘杰有关联?
回到审讯室,我把拍下死者胸前图案的照片在刘杰面前展开。他眼里很平静,没看出任何感情色彩。
「不是我干的。」
「但是我得提醒你李警官,只要世间恶人在,这类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法律过滤不了人渣,她们可以。」
她们?又会是谁?
04
死者叫张强,沙石场老板。老婆叫李娇,无业,两人有一个读小学的女儿。我们找到李娇的时候,告诉她张强去世了,她却表现的十分淡漠。
「死了就死了吧。」
「案发当天,你在哪?可有人证?」
李娇这时候开始表现出情绪,眼圈微红,别过脸擦拭眼角泪花后,又回头对着我们叹气。
「那晚,女儿发烧,我独自一人带她去医院,医院单子都有,挂号记录也有,当日接诊医生也可以作证。」
「他死了,也不影响我过日子。反正这个家,他本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连女儿几岁穿多少码的衣服,他都不知道。」
「我难不成还得一把泪一把鼻涕表演我多伤心吗?说实话,我一点都不伤心,反而轻松不少。」
我和赵小牧还是很诧异的,毕竟自己老公死了,老婆居然还能那么冷静?但是李娇接下来的话让我们改变想法。
「你们不该找我,该去找张强的洗脚婢,徐小妹。」
我和赵小牧相视一愣。
「洗脚婢?」
「对,她曾经是一个会所的沐足技师,傍上张强后就住这小区,我隔壁栋。张强养小三,已经养到我眼皮子底下了。」
李娇一脸平静说出来的时候,我倒是不诧异,我诧异的是她接下来的话。
「你们,住同一个小区?」
「是,我早就知道了。」
李娇再次擦拭眼角不争气的眼泪。
「张强这人,有了钱就花花肠子,抱着新欢就忘旧爱,在我发现他将我们夫妻一起打拼的婚后财产偷偷转移给她的时候,我就彻底对这个男人失望了。」
「若不是为了孩子,我早离婚了,但是钱没要回来,我更不能离婚。」
我深深看着李娇眼神,没感觉到一丝慌乱。
「你怎么认为,那个小三和张强的死有关?。」
李娇站起身,抱着一台笔记本放在我们跟前,直接把证据摆在我们面前。
「怎么没关系,不就是钱作怪嘛。我去法院起诉要求徐小妹将我们夫妻共同财产还回来的时候,张强来找过我。」
赵小牧问道:「是找你求情吗?」
「我倒是希望是,他回来,只因为沙石场出事故了。为了讨好徐小妹,他把她弟弟招到沙石场干活。」
「可那人呢,也是个不老实。偷了工人工资被工人发现,追着他打,人呢,不小心掉进沙石机,当场死亡。徐小妹一定会因为这事,逼着张强要赔偿,张嘴就会要一百万。」
「他图人家年轻,人家却图他钱。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他便想摆脱徐小妹,回来找我求助。」
我继续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徐小妹就是杀害张强的人?」
李娇指了指电脑:「我也不傻,早就让沙石场工人假扮水电工去她家偷偷安装了监控和录音。」
接下来的画面,简直辣眼睛和刺激。
画面上,张强抱着徐小妹回屋里,一路缠绵到沙发上。
我下意识捂住赵小牧眼睛,她皱着眉一把推开我的手。
「怕什么?鉴黄师的功夫,咱们也没少干。」
我尴尬的咳嗽两声,继续看视频。
张强忽然站起来接电话,一旁的徐小妹爬起来缠着他脖子。
「什么?真死了?」
张强挂断电话后,一脸阴郁的看着徐小妹。
「徐海死了一周了,没敢告诉你…….」
「什么?!」
接下来的话,是他们激烈争吵的声音。
徐小妹气急败坏的捶打张强:「我弟在你那死的!你得赔钱!不然我没法和我妈交待!」
张强一把将徐小妹推到沙发上:「一百万!我特么一年的营业额都没一百万,你太贪心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徐小妹骑在张强身上:「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一百万也不值吗?我这些年的青春呢?」
徐小妹急红眼,一把掐住张强脖子。
「你不就是图我年轻吗?我也就是图你钱!钱呢!钱呢!」
张强表情变的铁青,手捂在胸口上,渐渐瘫软下来。
徐小妹意识到不对,连忙松开手,又拍了张强的脸,见他毫无反应,吓得跌倒在地上。
画面戛然而止。
「张强之前找我的时候,为了摆脱徐小妹,给了她20万现金,张强出意外之后,徐小妹也消失了。」
李娇面无波澜的把视频推到我面前。
「这些证据,我就是为了今天留着,等你们来拿。」
05
我们去徐小妹家里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致电房东才知道,徐小妹前天退房,连押金都没要就走了。而根据尸检报告,张强死亡时间差不多有3-4天时间。
赵小牧分析道:「走的那么急,二十万现金一定还在身上,她知道自己犯了命案,一定不会去银行,也不敢回老家,手机支付会暴露她地址,她一定会用现金支付。」
我点点头:「附近的酒店,查查有没有用现金入住的客人。」
地毯式排查第二天,我们终于接到一家连锁酒店报警电话。一个月租客人,死在了房间。
我和赵小牧去到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正是我们寻找的徐小妹。
酒店经理一脸无辜的看着我,求助道:「这事千万别让媒体报道,该配合的工作我们都可以做,要是被媒体添油加醋,那酒店就没生意了。」
我拍了拍酒店经理,随后和赵小牧戴上手套跨过警戒线走了进去。
徐小妹浑身赤裸,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脖子上和四肢,都被细腰带死死捆绑。力度如此之大,以至于被紧箍的手发白,脖子以上肿胀成紫黑色。
徐小妹胸腔上方,依旧有飞鸟图案……
赵小牧仔细提取腰带上的毛发组织和指纹,目光落在胸腔上血淋淋的飞鸟图案。
「又是同样的飞鸟图案……」
我看着赵小牧微微发白的唇色,有点同情她最近的工作强度。
「死者什么时候入住的?是一个人?还是?」
「前天入住的吧,一次给了一个月的租金,还是现金那种。」
赵小牧打开徐小妹包裹,钱,不见了。
难道,是入室抢劫杀人案?那飞鸟图案怎么回事?
我抬头指了指走廊上的摄像头。
「我需要看看监控,前天到今天为止。」
我们在查看监控发现,徐小妹入住后,一共就出了三次门。
第一次是出去购物、第二次是出门拿外卖、第三次的时候,她身边多了一个人。
我指着徐小妹身旁那个带着鸭舌帽,低着头走路的男人说道:「这,放大,再重播一次。」
徐小妹挽着男人的手,一脸幸福的经过酒店长廊。
「对!停!」
我放大画面,仔细看鸭舌帽男人,对方下颚线怎么看起来和女人一样?体型也和徐小妹差不多。
一旁的赵小牧一语点破:「男性和女性骨盆架构不一样,走路姿势也不一样,这一看,分明就是女人。」
我看着屏幕中的人带着鸭舌帽下裸露出的下巴,恍然大悟。
「小赵,我们可能被耍了。」
第二天深夜,我和赵小牧坐在车上,蹲点守候。
赵小牧时不时捂着肚子,如坐针毡一样,不舒服的扭来扭去。
我打开保温杯递给她,她却不好意思要。
「不用了,我喝过热水。」
「这是红糖水,对女孩子生理期好。你不舒服,请假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出来呢?要是你累倒了,我就得单枪匹马了干活了。」
赵小牧一脸诧异,接过杯子后,脸上泛起微笑。
「李队,你怎么知道我在生理期?」
「苏梅以前也会这样,每一次都是我给她准备红糖水,喝了肚子暖和就不痛了。」
赵小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低头闻着保温杯上的水蒸气。
过了一小时,李娇终于抱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我们视线。
06
「啪!」
随着警车警灯闪烁,李娇却一副意料之内的将小女孩紧紧抱在怀里。
「我以为,我能再陪她渡过一晚。」
赵小牧抱走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走到一旁,蹲下来安慰小女孩:「小朋友乖,我们只是和妈妈聊一下天。」
我把外套盖住李娇手上的银手铐。
李娇蹲在女孩面前,温柔的和小女孩贴脸,安慰道:「青青,妈妈要离开一段时日,你去外婆家住几天。」
小女孩哭泣道:「妈妈,你会想爸爸一样不要我了吗?」
李娇眼圈通红,吸了吸鼻子:「不会,妈妈永远都爱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小女孩笑中带泪,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李娇的脸:「妈妈不哭,青青会在外婆家乖乖的等你接我。」
李娇害怕自己忍不住哭泣,起身背对着小女孩,看着赵小牧,恳求道:「拜托你,送她去外婆家,这里有一封信和银行卡,麻烦转交给她小姨,她会照顾好青青的。」
审讯室内,我把照片放在李娇面前。李娇只是看了一眼,低着头轻轻摇晃。
「这些照片,我当初就不该让她留下。」
说实话,我在徐小妹电脑发现这些照片,以及通过技术手段回复徐小妹手机聊天记录的时候很是震惊。
真正包小三的不是张强,而是李娇。桌子上的照片,是李娇和徐小妹的亲密照。
而我们看到的监控画面,也是李娇剪辑过的。
这一切都是李娇和徐小妹设下的圈套,为了混淆警方调查。但李娇没意识到,再周密的部署,也有百密一疏。徐小妹身上的项链,和李娇是情侣款,这还是赵小牧细心发现的。
苏梅曾说,我是个钢铁大直男,人家情人节送花,而我情人节只会给她转账52000和做饭。
「你怎么知道徐小妹项链和李娇手上的是情侣款?」
赵小牧脸上发烫道:「因为那是限量款,只有一对。」
见我转身整理资料,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笨蛋。」
李娇看着眼前照片,神色黯然,开始交待犯罪经过。
「徐小妹以为勒死张强,害怕的跑路时候,我正坐在监控前,目睹一切。我去到屋子里的时候,张强还有一丝喘息,并没有死透。」
李娇抬起头,惨笑道:「是我补刀的,掐死了张强。他最后断气前看见是我,眼睛瞪的老大了。」
「我和徐小妹演完这出戏后,便将张强裹在被子里,徐小妹则是拿绳索死死捆绑棉被。」
「然后等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张强尸体抛下河。」
李娇和徐小妹聊天记录里,不止一次提议和策划这场谋杀行动。但李娇是主导地位,策划着一切。
「杀了张强是因为他背叛家庭,那杀徐小妹呢?又是为了什么?」
李娇沉默一会,双眉紧蹙道:「因为她背叛了我,她说过要和我在一起,赶走所有负心汉,可是,她却背着我怀上张强的孩子!」
说着说着,李娇忽然咬牙切齿,眼圈通红。
「她骗我,比张强背叛我更可恨!」
「私生子同样具备继承权,她这是要和青青还有我争家产!我怎么可能让她活?!」
「我可以把爱给她,但是接受不了她惦记我的钱!」
忽然这一刻,我觉得李娇其实和张强很绝配,她们才是一类人。
赵小牧却告诉李娇:「徐小妹确实欺骗了你,她根本没怀孕,连孕囊都没看见。」
李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摇头:「不!不可能!她还把验孕棒和报告都给张强看了。」
「那些都可以做假的。」
李娇忽然泄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转而冷笑几声,嘲讽自己的天真。
「那胸腔上的图案,又是怎么回事?是谁让你去刻这种图案?又是谁?曾有鼓吹你去犯罪?」
李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摇了摇头:「那是诛杀恶人的象征,没有人指使我,都是我自愿去做的……」
我脑海浮现苏梅的名字,却止于口,于是换了一个术语继续试探。
「你,之前有接受过北华区的社工帮扶吗?」
李娇直勾勾看着我,眸光幽深了几分。
「有。」
「叫,叫什么名字……」
李娇看着我许久,缓慢张开嘴正要说的时候,门打开了。
07
「李队,外面有人找。」
我默默关掉手中录音,有些生气的快步走了出去。羁押室外,站着一个陌生女子,但我总觉得她身影很是熟悉。
等她转身的时候,我恍然想起,她,是社工徐佳怡。
徐佳怡和赵队站在一起,她看见我,微笑的朝我招手。
「赵队?这是?」
赵队坦言道:「这是徐小姐,是负责整个北华区的社工服务,我们邀请徐小姐呢,是打算让徐小姐当调解员的。」
「调解员?」
「对,就是面对群众需要法律援助和心理疏导方面的工作。你有空带徐小姐先熟悉一下环境吗?」
我指了指后面:「队长,我还没审讯完呢。」
徐佳怡连忙摆手,十分客气道:「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要不这样,李警官加一下我微信,等你有空再带我熟悉一下环境。」
「好。」
正好,羁押室的嫌疑人排队洗完澡,带着脚铐排队回到羁押室的时候,刘杰正好看过来,目光落在我身上。
只见他瞳孔骤然放大,随后一言不发回到羁押室。
羁押室的看管十分严格,为了防止犯人自戕,打火机、绳索、小刀是会严格没收。
但是若一个人铁了心要自戕,是不需要工具。
第二天,所里出事了。
刘杰上洗手间的时候,用拳击碎镜子,趁看守员不注意的几秒内,用碎片抹了脖子。
刘杰送去医院的时候,抢救回来了,但人依旧昏迷不醒。
赵队被训了一顿,要求全所加强训练。
从医院回到所大门的时候,我看见赵小牧站在门口,和一个男孩有说有笑的,期间,赵小牧还很娇羞的锤了男孩肩膀。
她笑着抬头,正好碰上我的目光。我低着头迅速走进侧门,她在后面叫我,我却加快脚步逃离了现场。回到办公室,我内心莫名有股说不清的酸意,生气的把保温杯啪一声放在桌上。
好奇怪,我在生什么气?
赵小牧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我身旁。
「李队!」
我瞟了她一眼:「怎么了?看你今天心情不错。」
赵小牧微微一笑,戳了戳我手背。
「学霸又考到了新的资格证,高兴,今晚请你吃宵夜!」
我低头整理李娇的笔录和证物资料,放入案卷里,转身认真的看着赵小牧。
「今天出事了,你知道吗?」
赵小牧一脸狐疑:「我一天没回来,出大事了?」
「嗯,刘杰自杀了,现在羁押室不许出现镜子,还得大排查。」
赵小牧一时语塞,但想到那日刘杰在审讯室说想要追随刘丽而去,便想通了。
我放好案卷,揪着赵小牧衣领子,往外走。
「肚子饿了,吃烤鸡吧。」
赵小牧抱怨的踢了我一脚:「又吃烤鸡?你不腻啊?」
我迅速偷袭弹了赵小牧脑瓜子又跑开:「天天和你搭档都不腻,还腻烤鸡?」
「偷袭?!别跑!」
皎洁月色下,两个身影一追一赶,渐渐融合在月影之下。
赵小牧用筷子将完整的鸡骨架摆弄好,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我闷了两口啤酒,笑着戳了戳她脑瓜子:「你的兴趣还真的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赵小牧收起手机,朝我吐了吐舌头:「因为我是独一无二的赵小牧~」
独一无二…….
我看着赵小牧的脸有些愣神,默默吞下最后一口啤酒。
「以后别给我收拾屋子了,万一你以后有了男朋友,会误会的。」
赵小牧噗呲大笑起来,我诧异的看着她,不高兴道:「笑什么?我是为你好!」
「松哥。」赵小牧眯着眼眸,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可爱的盯着我:「你该不会是今晚看见我和男生打闹,酸了吧?」
「乱说!我干嘛要酸?」
我打开一罐黄老吉,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那是我弟弟!亲弟弟!」
赵小牧抢过我的饮料喝了几口,又递给我。
我看着上面淡红色的唇印,喉咙忽然有股麻麻的,说不清的感觉。
我放下饮料,轻咳一声。赵小牧嘴角微微上扬,用筷子夹走我碗里的鸡屁股。
「喂喂!你吃你自己碗里的不可以吗?女孩子矜持点。」
「你又没把我当女人,怕啥。」
「谁说我没有……」
「没有啥?」
我收回肚子里的话,囫囵吞下碗里的孜然烤韭菜。
吃完宵夜后,我们在小路上散步回所里继续加班。
「砰!」
「抱歉。」
一头黄毛的男生轻轻撞了我一下,迅速往前走。灯光掠影下,我看见一双熟悉的贼眼……
我立马摸了摸口袋,果然,手机不见了。
黄毛,是小偷!
「站住!」
我大喊一声!黄毛扭过头看了我一眼,转身窜入人群中。
我愣在原地,心脏狂乱颤抖!那双眼睛!那头黄发!是他!
那个黄毛!是五年前偷我项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