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素素生完孩子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李二牛和封正佑终于回来了。
这一路上,他们历经风雨,风餐露宿,一路走一路讨饭,由于没有钱也没有身份证,逃出黑厂之后,他们不能坐车,也没有饭吃,他们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又被那群丧心病狂的坏人抓了回去。
咚咚咚,开门啊,咚咚咚,开门啊,半夜三点钟左右,李二牛敲响了他们家的大门。
白素素不敢起身,她还以为是什么坏人在敲门,毕竟半夜三更的,哪个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敲别人家的门呢!
老婆,开门啊,是我,我是你老公啊,李二牛一遍又一遍的喊道,白素素终于听清楚了丈夫的声音,她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哐当一声终于把门打开了。
但是,眼前的一幕把白素素吓了一跳,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你这是怎么了?白素素一脸疑惑的问道。
李二牛面黄肌瘦,狼狈不堪,头发已经长得都快可以扎辫子了,衣服破破烂烂,絮絮柳柳,鞋子烂得只剩下鞋底,他只能用几根布条将鞋底绑在脚上,像极了一个乞丐。如果不仔细看,谁又会知道这就是李二牛呢。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快给我弄点吃的,我快饿死了,李二牛说道。
白素素给李二牛弄了一碗玉米面糊,李二牛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说着他和封正佑这一年来惊心动魄的经历,听得白素素心惊肉跳。但是,这个呆子李二牛居然没有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女儿了。
这一年他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犹如一只丧家之犬,现在终于到了自己的家了,终于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李二牛吃完面糊后倒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上,白素素家的门就响个不停,咚咚咚,咚咚咚,李二牛的父亲知道儿子回来后就迫不及待的来敲门,白素素把门打开,李二牛还睡在床上不肯起来。
李二牛,你给老子赶快滚起来,李大椿喊道。
听到父亲喊话,尽管李二牛有多不愿意,但他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看着李二牛这一身狼狈样,李大椿实在是有些恼火,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简直不成体统,李大椿骂道,他并没有追问李二牛何故如此,因为在他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你媳妇把结扎做了,我们家这下算是彻底断子绝孙了,尽快想办法重新娶一个老婆吧,可不能让我们家的香火断送在你这里,李大椿说道。
听到这话,李二牛脑袋突然一阵嗡嗡作响,只穿着一条红裤衩的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了十来圈后他终于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是哪个狗日的干的,李响应,对,一定是李响应这个杂种,李二牛自言自语的说道,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已完全听不进别人在说什么。
我要找他算账,我要弄死他,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晕头转向,差一点就晕了过去,毕竟,对他来说,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了。
忽然,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从地上抓起一把砍柴刀,径直就往李响应家的方向冲了过去。
李响应,李响应!你这个杂种,你给老子出来,是你害得老子断子绝孙,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不可,李二牛带着哭腔骂道,他只穿着一条红裤衩,连衣服都没有穿一件,留着一头乱哄哄的头发,看上去就像一个乞丐。
李响应知道,肯定是李家那个不要命的回来了,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如果当初真的是他带白素素去做的结扎,他真的立了大功,那他今天可能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是你婆娘自己去做的,关我什么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响应说道。
李二牛一把抓住了李响应的衣领说道,我不信,你们这群人,坏透了,一次又一次的把我们家往死里逼,我不相信我婆娘会自己去做了,我不信,李二牛大声说道。
你若不信,随时可以去问乡亲们,问问有谁看到是我干的了,对了,你也可以直接去问问你们家那婆娘,我有没有逼她,她清楚得很,你问一问就知道了。
李二牛松开了李响应的衣领,虽然他不相信这事是白素素所为,但李响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还是要回去问个清楚。
没错,是我干的,我自己做的决定,与别人无关,我亲自去乌龙乡医院做的手术,白素素一脸镇定的说道。
为什么?你就这么希望我们家断子绝孙吗?你就这么狠心吗?李二牛哭哭啼啼的问道,同时,他气急败坏的给了白素素一个大嘴巴子。
你这个没良心的,就知道生娃,生娃,就知道传宗接代,老子命都快没了,你们也不管我,我算是看透了你们这家子人,没有一个有良心的,老子不伺候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的孩子差点全都饿死了,连我也差点就饿死了,生个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难道比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的命都还重要吗?你告诉我!白素素一边哭一边控诉道。
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们家生孩子,我差点就死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白素素用手比着说道,我都已经到了阎王殿门口了,但是阎王姥爷可怜我这群孩子,才没有收了我这条命,他把我从鬼门关前赶了回来!让我回来照顾这一群没有人要的孩子呢,白素素说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又有了一个孩子,不等白素素说完,李二牛像疯狗一样,到处翻找,他以为白素素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了,所以才会去把结扎手术做了,那疯狂的模样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猎狗,正在人间寻找着自己的猎物呢。
他翻找了一圈,终于在床上找到了他那最小的女儿,那孩子皮肤白皙,小巧玲珑,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个不停,她正对着他的父亲在笑呢,哀莫大于心死,看到是一个女儿,李二牛心如死灰,瞬间瘫软在地,就像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仿佛命不久矣。
有夫如此,真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但这到底是一个人的悲哀,还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啊。封华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到了事发现场,这里发生的这一切,被他尽收眼底。
白素素并没有多在意丈夫和公公的辱骂,他还是继续去做他的生意,为家里的生存做着最后的努力,李想则是在家里面照顾孩子们。
李二牛并没有把头发剪掉,自从知道她媳妇再也不能生育之后,他就彻底变了,整天疯疯癫癫,自言自语,后来他和刁老四一起,被村里的人戏称为疯癫二人组。
夜里11点钟,李想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她正一个人坐在那个他们经常去的大石头上看水。
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封华问道。
我,我想离开,我想逃离,我不甘心,我想逃离这种无休无止的带娃生活,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还是个孩子啊,我不想这样的,李想说道。
你不要吓我,你想去哪里呢,你还能去哪里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好好认命吧,封华说道。
认命?如果你是我,你会甘心就这样认命,就这样过一辈子吗?李想说道。
无论去哪里,只要不在这里就好,只要离开就好,李想继续说道。
你走了,家里怎么办,你母亲要出去挣钱养活孩子,你父亲又,封华打了一个盹,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李二牛疯了。
他并没有疯,他只是装疯卖傻,他只是在逃避责任,你们都被他骗了,李想说道。
嗯?这不可能吧,他这样子不太像是装出来的,封华说道。
我清楚得很,他是装的,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真正的关心过我们,就因为我们是女儿,就因为我们是女的,这太不公平了,李想说道。
你不要胡来,你们家已经够难的了,你如果真的走了,你母亲会更受罪的呀,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封华对李想说道。
我都想好了,现在要想继续上学肯定是不太可能了,我要出去,像大人一样出去打工赚钱养活自己,李想说道。
你以为打工是那么容易的吗,你父亲没有给你讲他们在外边的事情吗,外边危险得很,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小孩,更不能随便出去,封华说道。很显然,李想并不知道李二牛在外边到底经历了什么。
看李想一脸疑惑,封华继续说道,我父亲和你父亲这一次出去,差一点就被坏人害死了,他们被骗到了黑厂里关起来干活,不给发工资,也不给饭吃,还一天被坏人殴打,他们差一点就死在那里了。李想被封华的话惊到了,她原以为外面的世界又大又好,虽然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乌拉村委会,那个她去上学的地方,但她对远方的世界一直充满幻想和期待。
远方虽然危险,但我还是很想亲自去看看,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这个小山村里度过,我想逃离,我想改变命运,李想说道。
也是,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封华说道。
我近期就准备走了,你知道怎么可以出去吗?李想问道。
这么急?你要想清楚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封华说道。
我想好了,我很确定,在这个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李想说道。
我上次随父亲一起去过乌龙乡,那里有一辆小巴车,应该是出去的,但我不知道它会开往哪里,也不知道要多少钱,封华说道。
我不在乎,只要去向远方就可以了,你弄得到钱吗?李想问道。
这,封华停顿了一下,我倒是有一些母亲给我的零花钱,我平时舍不得花,我本想攒下来给自己买一个收音机呢,但是就这些钱,可能还不够车费呢,封华说道。
第二天晚上,封华把10元钱塞到了李想的手里,对她说道,我只能弄到这么多了,你省着点用吧,安顿好了记得给我写封信。李想接过封华的钱,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谢谢你,封华,李想说道。
他爹,你是不是又拿我的钱了,封华的母亲封正梅对丈夫说道。
谁会拿你的钱,莫名其妙,封正佑说道。
家里怕是被贼惦记了,我的钱怎么会少了6块,封正梅说道。
别疑神疑鬼的,可能是你自己弄丢了吧,什么贼这么好,偷东西还会给你留下一点?封正佑说道。
封华正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在院子里研究着他的弹弓,仿佛没有听到父母说的话,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个星期后,李想终于踏上了离家的路,她随着封华给她描述的路线,一路向上走,爬呀爬,终于爬到了山顶,看到几栋混凝土结构的房子矗立在这四面环山的大地上,李想无比激动,她知道她终于到达了封华描述的乌龙乡了。
李想很快便找到了封华说的小巴车,她问了问师傅多少钱,但却没有问这车到底开往何方。
这车多少钱坐一次?李想问道。
7块钱,师傅答道。
李想从口袋里摸出了封华给她的10块钱,毫不犹豫的就数了7元给师傅,她东张西望的上了车,由于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汽车,她对这个东西十分好奇,但又不敢多问,不敢多碰,她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孤儿。
一路上,李想并没有吃东西,或许她早就习惯了,那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了吧,所以这点饥饿算不了什么,毕竟她只有3元钱了,这可是她现在唯一的家当,她可得省着点花。
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行,李想带着这些年的压抑和不甘,她用尽了这个年纪全部的勇气,赌上了全部的运气在与命运作斗争,她正向着远方出发,向着未来出发,未来可期,远方,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