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尊先帝是真吧?”
“先帝?你说的是哪位先帝?是我大烈高宗皇帝陛下,还是神月女帝?”
高宗是杨泰,在他死后,朝廷给他的谥号。
“自然是高宗陛下,天子登基以来,并未去祭拜过,萧太后更是在江州,而不是洛都,处处迹象表明,天子并不认可先帝。”
“还未请教阁下名讳!”卢北望问道。
“学生孔珏!”
“原来你就是号称青州书院百年难遇的奇才,如今在本官看来,你与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并无不同,陛下追谥先帝为高宗,萧太后并不是贬黜江州,而是萧太后自愿!”
“但朝廷新政与各地世家大族为敌,并非明君所为。”孔珏越说越激动,他说的每一个论点,都被孔珏给反驳了。
“那本官倒是想问问孔大才子了,圣人云民为重君为轻何解?”
“这个自然是天子当以天下百姓为重,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那是天下百姓为民,还是世家大族为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臣民自然都是民。”
“那是世家大族人多,还是百姓人多?”
“自然是百姓人多!”
“朝廷新政最大受益者是百姓,削弱世家大族的实力,避免下一个关中世家做大,你说这是与天下为敌,合适吗?”
“这是你的诡辩,历朝历代世家子弟多为朝廷官员,这难道不是动了朝廷根基。”
“朝廷实施新科举,寒门弟子亦可通过科考为官,本官不才,也是寒门出身。”
“寒门弟子能学到多少东西,岂能与世家大族的传承相比!”
“看来你对朝廷新政并不了解,只是通过外面听到的只言片语在此大言不惭,今日,本官就你与好好说说,何为新政。”
接下来,卢北望当着青州书院的所有人,将朝廷的新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摊丁入亩到学政、商法等等。
朝廷推行的新政,是一整套国政,理念是杨凌提出来的,经过朝廷内阁根据实际情况商定的,切合大烈如今的现状。
卢北望是天子门生,对新政的了解远比一般官员多得多,来青州后,受制于人,始终无法完全推进。
青州书院希望能在书院论理上,好好羞辱朝廷,而陛下之所以同意他与他们论理,卢北望心里清楚,是让他借此机会,将朝廷新政在青州书院说出来。
至于能不能有作用,卢北望不知道,杨凌也不知道,只是说出来的新政,是要让青州书院真正为民为天下的士子们听听。
青州书院之大,超过天下所有书院,虽楚州书院与其齐名,但规模上要小很多。
数千青州书院士子,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孔珏等人一样,对朝廷不屑,其中也有心怀天下之人,譬如韩征。
卢北望一战成名,舌战孔珏等三大才子,丝毫不落下风,将三人说得是哑口无言。
从朝廷新政到礼法,再到朝廷用兵,他的见解都是独到的,下方听着的青州书院士子们,虽然愤慨,可却也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崔岩面露沉思,在书院中他是个另类,从不与人论朝政,也只有文圣公能叫得动他。
与大多数书院中人不同,他对朝廷新政不会心生排斥,也曾多次去了解过。
从他得到的新政来看,与卢北望所说没什么不同,甚至卢北望说的更加透彻。
新政推行最好的唐州、翰州、云州等地,已经一片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
圣人之道固然可贵,一千多年来,儒家昌盛,辅助一代代君王,可最终结果,再昌盛的皇朝,都并未超过三百年,甚至还比不过百家争鸣的时代。
这其中的症结,崔岩翻看古籍,心中也有所得,只是一直不得其法,今日听卢北望说起其中厉害关系,越发觉得朝廷新政的不简单。
文圣公脸上也终于有了变化,三大才子论政的失败,让青州书院名声受辱。
上一次这般羞辱,还是在梅文宣拿走他们文圣传承的时候。
“可还有要与本官论政的?”卢北望站在高台之上,面向所有青州书院问道。
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数千学子在前,却无一人敢说话。
杨凌见目的达到,给了一旁的韩征一个眼神,韩征会意,出口道:“文圣公,不如今日书院论政就到此结束吧?”
“卢大人有大才,老朽佩服,也让我青州书院大开眼界。”
“卢北望,还不过来给文圣公赔礼道歉!”杨凌适时说道。
“陛下,您说笑了,卢大人无罪,老朽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如请卢大人为我书院士子们上一课如何?”
“卢北望,文圣公的话你听到了?”
“陛下,臣不过寒门出身,学的也都是利国利民的国政之策,只怕与书院中所教的六艺不同,不敢妄自尊大。”
卢北望说的委婉,其实就是在说,你青州书院教的都是垃圾,没点真才实学,本官不屑教你们。
文圣公脸色一沉,这还是第一次有读书人当面拒绝他,但他还是没动怒,只是微微躬身。
“陛下,既然卢大人不愿,就不强求了。”
“文圣公,朕倒是有个提议,不如在青州书院中开设新学课堂如何?”
抵制新学是文圣公一向的观念,历代文圣公都将新学视为洪水猛兽,恨不得将那些人处死。
如今竟要让新学入书院,这不是简单的羞辱,而是要颠覆书院的正统,颠覆他们一直坚守的东西。
文圣公沉思良久,杨凌也并未催促他,今日不过是顺势而为,若是能应下来,青州书院就还有得救,也就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但若是不同意,等待的青州书院的命运,只能是被取缔,从此文圣根基不在,文圣的传承也再难回到青州文庙之中。
这些道理文圣公心中了然,只是他在思索两全之策,最终目光只能落在书院的士子们身上。
从书院门口开始,他便一直在激怒书院士子们与天子的矛盾,杨青和的死,文庙的祭拜,再到书院论政,只是每一次都是天子占了上风。
“陛下,老朽虽为文圣公,但青州书院太重,不是老朽能一言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