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活了?挡我前面?”云菀面容带怒将姜源推开责怪道。
姜源毫无防备被她推倒在一边,捂着肩膀吃痛地看着她,满目怜怜。
云菀被这双眼眸看软了去,但仍是坚持叉着腰赌气道:“别这么看着我,你又不是起不来!”
姜源抿嘴勾唇,双眸尽是笑意,他缓缓撑起身子,中途有意绊了绊,急得云菀下意识搀住他。
云菀慌张的目光上下打量,随即后知后觉自己被抓了软肋,一脸嗔怪。
他们撤了乐妓舞女,云菀倚着他的胸膛看着他抿着杯中药,目光忧愁,许久才将自己心中的顾虑道出:“你就不怕她将这些事情讲了出去?”
姜源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讥讽,“我求之不得。”
云菀抬眼看着他,眼眸中皆是化成水的柔情,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的,你去哪我去哪。”
姜源的眸子渐渐转到云菀脸上,见她满面担忧,眼底尽是悲伤,四目相对间,他顿时语塞凝噎,良久才嗯了一声。
“唉。”
“嗯?”
柳云清被画卷弹了出去的时候还是懵的,彼时她还在喟叹这对无言却各藏心思的鸳鸯,一边往嘴里塞丹药。
结果下一刻一道猛力将她奋力弹了出去,几步踉跄差点呛到自己,好不容易停下来,却发现掐着喉咙挽救生命的自己正与施觉平大眼瞪小眼。
咕咚,丹药咽下去了,她也被逮了。
施觉平先发制人施法将她困在阵法里,紧接着他环顾一周发出阵阵大笑,提前庆祝这场胜利。
柳云清此时才注意到,陆岸之被一道黑色闪着蓝电的阵法牢牢困在其间,但是……
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惆怅担忧,他好像一反常态笑得极其开怀?
柳云清再往旁看去,瞧见云菀紧紧拥着气色惨淡的姜源。
云菀的面色看起来倒是比先前她瞧见时好了不少,都能一脸坚毅倔强的将姜源护在怀中,独自一鬼对峙怨鬼周茯苓。
她还看见了站在一起的三人,其他二人她并不识得,但那其中一人她倒是见过,先前与云菀一并欺骗他们的绿衣道人。
思桉师妹呢?为何见不到她的人影?还有于渊也不见了,他与她被画卷传送的竟然不是同一个地方。
她正这么想着,大笑的施觉平猛然停止了笑声,挠了挠胡茬,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另一个人呢?我明明定的就是这啊……”
随即他又释怀道:“随便了,两个炼气,不成大器。”
柳云清听此不悦的蹙起眉头,这老道恐怕忘记了他先前的结界就是那两个炼气合力破的。
倏忽一道动听笛音从远至近闯入众人耳畔,一道剑意刷然而至,施觉平闪身躲开,那道剑意正好落在他先前的位置。
“哟?”施觉平看着一旁被分成两块的石板,对这两死里逃生却又敢回来送死的炼气有几分不可思议。
柳云清抬头看去,宋于渊目光凛然,手持银剑指向施觉平。
施觉平凌空而起双手掐诀,忽地他一顿双眼微眯,“小道长,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宋于渊不听他言,腕转银剑直劈施觉平而去。
“没规没矩,不懂礼数。”
施觉平施法去挡,将他挡在黑气之外,银剑迟迟撞不破这道黑气,让施觉平揉着下巴凑近了观看这熟悉的面孔,他眉一挑,恍然大悟,“是你啊!”
“啪”
银剑闯入,黑气破裂消散,宋于渊之剑倏忽出现在他的面前,持剑之人面色带怒,“闭嘴。”
“那个音修确实加了你的威力,”施觉平上下打量,“小心玩火自焚。”
宋于渊持剑再度与施觉平施法碰撞在一起,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但很快宋于渊还是落于下风。
“师姐。”
柳云清正心忧着宋于渊的处境,忽然听到这小心翼翼的呼唤,她转头看去,李思桉趁着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悄摸摸溜到柳云清身侧。
“我来救你了,你往后退退。”
柳云清听从李思桉的安排,就见她在阵法四周碰触着好似在销毁着什么,即刻困住她的阵法消失殆尽。
柳云清颇有几分惊讶,“你怎么?”
李思桉挑了挑眉,“师兄起初被这阵法困住,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我看着就学到了点。”
柳云清应声,转头再看宋于渊与施觉平之战,宋于渊与他已经从天上打到了地上,虽仍处于下风,但依然能堪堪抵御施觉平的攻击,施觉平笑容满面嘴里碎碎叨叨的。
李思桉眉头一蹙,将竹笛抵在嘴边,欲要吹响乐曲时却被柳云清摁下。
“不能再吹了,”柳云清望着宋于渊,“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众所周知,音修可以根据乐谱的不同,吹响不同的效果。
或是增加战斗中的体质与施法的威力,或是降低敌方斗志。
但若不谨慎使用,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阮山宗坠落的那名音修便有让人不惧疼痛不知疲劳激昂抗敌的能力,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战斗中,阮山宗虽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可因此不得再修炼的修士却数不胜数,他们的身子都在无限的战争中损坏。
宋于渊进画卷后,灵力不断的被汲取,虽然有丹药不断的回溯,但药物与自己恢复的总有偏差,倘若在此时不断加强他,或许会对其灵府造成伤害。
“但他现在打不过那老道士啊。”李思桉焦急,拿着竹笛的手时上时下。
“施觉平,别打了。”
正当柳云清准备与宋于渊一并正面对抗施觉平时,听到远远的那站在一起的三人的呼喊。
“他又要破阵了,你赶紧过来。”
眼看宋于渊接招的手都有些不稳,施觉平的胜利历历在目,他转头看了看阵法里的陆岸之,再看了看持剑支撑自己的宋于渊,啧了一声,拂袖而去。
柳云清李思桉赶紧跑去搀扶着宋于渊,被画卷汲取灵力,又强行加强能力,已经让他完全透支了力气,他看见柳云清身子像是软了一般,倒在地上。
柳云清连忙将舜灵针取出,施下结界为其疗伤。
李思桉也在一旁解释陆岸之现在的处境。
在他们走后,又出现了三个人,将陆岸之引进早就设好的阵法内,放下大话说是就连虚镜来了也无法在三个时辰内出来。陆岸之在里面解发现确实复杂,就来了兴趣。绿衣道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他,这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阵法。
据李思桉所说,陆岸之当时笑得极其开怀,眼睛像是发光了一般,神采奕奕地在里头破阵。然后李思桉就被四人中的一人追着打。幸亏陆岸之几次都差点破阵,逼得他们一起加固,但是一加固,阵眼就会变换。
所以,陆岸之虽然没出来,但是以一拖四。
柳云清不得不说:天才,你好。
“师兄棋逢对手兴奋着呢。”李思桉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呜呜地,眼睛像是想挤出几滴泪水来,“哪像我,被追被打,好不容易逃了又被逮回来救人……”
话音戛然而止,呜呜声也作罢,她眨了眨眼找补道:“……又回来救人。”
李思桉有些心虚的偷瞄柳云清,还好她没注意到她不慎的用词。
而柳云清的思绪一半在宋于渊满是伤痕的背上,一半落在离他们不远的云菀身上,她正在与周茯苓据理力争。
“阿源没有想害你,他在大婚前夕让你知道事情真相,是他不想害你一生,他只是想借你的口说出他的罪孽,他……”
“他没想到你会死,他为所有人都想好了退路,唯独只有他,他一心向死。”
“他总说,想死得光明磊落些。”
云菀从最初的大声吵嚷到低语幽咽,她紧紧拥着怀中的男人,以目对抗周茯苓。
从云菀说完第一段话时,李思桉便在一旁嘀咕道:“那他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不喜欢周茯苓还和人家定亲。”
柳云清听得清楚,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李思桉解释道:“你们走后不久,天空投射出一道影像,全是姜源的过往,不止我知道,全州百姓都知道了。”
“难道是画卷?”柳云清心中暗道。
她忽然理通了一切,难怪施觉平像是拦着他们去追周茯苓,实际上只是为了拖住兄长。而他们的作用不过就是为画卷提供灵力,让它将过往投射在涪阳州让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一开始我觉得姜维安真气人,姜源真可怜。可最后姜源那也是罪有应得嘛,那样害人。”李思桉在一旁嘟嘟哝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柳云清听此一怔,她却不这么想。
与此同时。
周茯苓周身黑气似火般燃起,“可笑,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他为何害我周家上下!”
云菀丝毫不怵,“是你爹,他利用官职之便搜刮民脂民膏,阿源只是一纸书信告发他了而已,他不喜欢看到饿殍遍野。”
“你胡说!我爹是最清白的官!”
“那为何经不起查?”
“那是他从中作梗!”周茯苓一声怒吼,身后怨气一跃而起直朝姜源面门而去。
云菀尖叫出声,紧闭双目,侧身将姜源牢牢护在怀中。
半晌,她察觉身上丝毫没有疼痛,连忙睁眼探察姜源,幸好姜源也没事。
她回头望去,宋于渊半赤着身子持剑挡在他们的身前,一挥剑刃将周茯苓打退了几步。
柳云清此时也快步到他们身旁,二话不说把起姜源的脉来。
她松了口气,不自觉间嘴角挂着笑同云菀说道,“还好,因以凡人之躯进灵器,魂魄受了些簸荡,休息一阵就会醒来。”
云菀咬着下唇连连点头,她抬眼望向柳云清的眸子间充斥着愧疚,她轻声开口道:“先前骗你们,对不住。”
她想着自己先前的承诺,便自顾自的往下说,“其他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
“我确实不是怨鬼,三天前有道人找到我,说只有我顶了怨鬼之名,阿源的所作所为才不会揭露出去。”
“我知道阿源一直都想将那些不光彩的事情曝光于天下,但是我不想阿源死,所以我背着他答应了。”
“他知道后还伤心生气了一天。可是没想到,我们都被骗了。他们一开始,就是在帮周茯苓。”云菀想到施觉平就来气,脸上浮现一片愠色。
柳云清看着她生动模样,想起画卷中的种种。
云菀一直是位直抒胸臆讨喜的姑娘。
只是。
“你知不知道,你入不了轮回了。”
柳云清的声线发颤,惋惜哀叹,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云菀身上,却赫然发现云菀脸上的愠色渐渐消散,她眼眸低垂,停留在姜源脸上,淡淡道:“嗯,我知道。”
她满是柔情望着姜源,轻轻抚着他的青丝,放软声音:“你别告诉他,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心底那股闷钝感猛地袭来,敲击着心脏最软的那块肉,逼出水雾模糊视线。
她看向云菀的眼神里满是悲戚,正好被抬眼的云菀捕捉到,云菀抬手拂过额间的碎发别在耳后笑了笑。
“我这一生,遇见他,已然无憾。”
云菀眼眸中的泛水揉碎依然能盛满眼眶的情愫牢牢吸引柳云清,种种往事一跃而过。
她想确实如此,海誓山盟也不及此。
“唉呀呀,道友们。”
一道冰柱从天而降挡在宋于渊与周茯苓之间,挡住宋于渊一剑斩断怨气之势。
随着声音降落的还有那时的绿衣道人,他眉间动了动,挠着鼻翼落在宋于渊前方和起了稀泥。
“打打杀杀多不好,宋道友。”他施法将周茯苓扶起,“你们之间无冤无仇,来此不过也是为了化解涪阳州之乱,菀娘复仇后,这乱自然也结束了不是?”
话音刚落,数十道冰柱围绕着姜源现身,尖锐的冰身直指肉身。
“我以助人为乐,”绿衣道人眉眼带笑,“说了要帮她自然要帮到底的,柳道友再不让开,误伤可怪不得我哦。”
“哦?”柳云清环顾锐利冰柱,眉眼一片冰凉,“倘若我偏要护他呢。”
“呵。”
绿衣道人侧身躲开宋于渊刺来的道道攻击,在险避过一道横扫之后,双手快速掐诀,冰柱瞬时坠落,尖锐而泛着寒光。
宋于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手持剑,一道剑意瞬时而发,绿衣道人有所反应但仍躲避不及,挑破血肉溅起血花。
他捂着脖颈有几分无奈,“宋道友,伤人也不能光挑着一个地方伤啊,我这刚好一点呢。”
他歪头看了眼宋于渊身后泛起的火花,他感应到冰柱在他被划伤之际就被全全破灭,现在又看到姜源毫发无损躺在云菀怀中,他不免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爆破弹,不愧是百昭的徒弟。”他带着周茯苓往后飞了几丈,转向周茯苓,抱怨道:“你也看到了,以一敌多,我可敌不过。”
周茯苓的怨气被宋于渊打得焉了不少,却仍然能从她的眼睛中看到厌恨与不甘。她那被黑暗填满的眼珠里蕴出一道血泪,沿眼角而落,
绿衣道人看这道泪,瘪了瘪嘴,微不可查地露出几分嫌弃,离她远了些。
他转手指向另一边,男人吃力的拖拽着昏迷不醒的人一步步靠近战斗中央,绿衣道人对着周茯苓蛊惑道:“想杀姜源,还差一个人就炼成了,你看,他给你带来了。”
周茯苓几乎毫无犹豫,展开仅剩的法力,直朝那人而去。
她听到绿衣道人替她挡下了阮山宗的追击,落到那昏迷之人的眼前时,一旁的男人看着她笑,讨好又谄媚:“菀娘。”
那眼神她看不懂,怨气不悦地推开那个男人,将昏迷之人包裹,只要杀了这个人,她就能杀了姜源,为周家复仇。
绿衣道人多数都在向后退,必要时接住宋于渊的攻击以防他打扰周茯苓,然而他实在不是打架的料,被宋于渊抓住了逃跑的规律,没三两下就被撂倒在地。
转眼间,黑气蔽日,被宋于渊剑指喉结的绿衣道人笑容不变,摊手道:“好了好了宋道友,我们也没必要打下去了。我都说了,我只是想要成型的怨鬼做丹药而已。”
脖间的鲜血打湿他的衣领,他却毫不在意,他望向周茯苓像是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你看,终于成型了。”
宋于渊眉头一皱,“你们帮周茯苓只是为了炼她成丹?”
“非也非也,助人为乐,顺便获取报酬而已。”绿衣道人笑着摇头。
宋于渊心底满是不可思议,手中极速掐诀,将封印决灌注于剑身之上,一剑掠过满面笑容的绿衣道人,却扫了个空。
绿衣道人瞬然出现在加固阵法的三人身旁,他朝宋于渊扬了扬手,喊道:“宋道友,下次别这么暴躁,怪吓人的。”
他喊完心情都舒畅许多,虽然面上不显,但他敢笃定宋于渊此时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十六,“谢了,小十六。”
十六冷眼瞥他,“喜欢极限是吧,下次让你身首异处。”
段峒澪俯下身子粲然一笑撒娇道,“别嘛十六,我的这条命全仰仗你了。”
十六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此时一旁的施觉平撂担子不干了,他看着加固完成的阵法,拂袖怒道:“为什么就不能杀了他?屡次加固浪费时间!”
十六看施觉平像是在看没脑子的生物,“这可是虚境的亲传,杀了他,被阮山宗通缉可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我们目的达成即可,别问那么多。”
施觉平听此歪嘴斜眼实在不爽,但转头看到发癫的周茯苓,心情舒畅了不少。
周茯苓周身黑气灌体,青黑的肌肤黑筋密布,黑暗空洞的双眸赫然猩红可怖,她凌空而起,身后黑气宛如有生命一般数次闪避过宋于渊的层层攻击,只取姜源心窝。
柳云清连忙单手结印维持结界,黑气遍布在结界外,不断地腐蚀着,叫嚣着。
宋于渊施展千剑斩,奈何修为不够剑法不深,丝毫斩不断周茯苓的一丝黑气。黑气凝结成无数触手,攻击抵挡两全。
她像是被夺取了意识,每道黑气都在嘶吼着杀了他。
宋于渊的灵力在次次抵挡周茯苓无脑的攻击下不断消耗,额间冒出一层薄薄细密的汗水。
黑色触手在他面前不停晃荡,势必要攻入结界,无数触手近在咫尺,在他挡下的瞬间再次凌虐,摇摆间迷糊了宋于渊的双眼,只见触手在他的面前虚晃一枪,趁其不备越过他用力地拍打在结界上。
然后狠狠地被结界弹了回来。
宋于渊后怕地看向结界里的柳云清,她挡在那二人身前,看向他的目光坚毅而柔和,似乎在告诉他,不用担心她。
宋于渊转眼看向惨笑的周茯苓,再这样下去无法护住结界,怨鬼还需阵法镇压,而他们之间唯一的“大能”还被困着。
宋于渊将目光转向了被困的陆岸之。
“李思桉,淮碣谱第三章。”
一道竹音应声而起。
宋于渊闭目屏息,长剑腕转挥洒,睁眼目光凌厉,身形闪烁,迅速逼近。
霎时间只见剑光流转不见其身。
施觉平见宋于渊气势汹汹,叉腰不屑道:“区区炼气还打不破……”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白芒而至,凌然划破被黑暗遮蔽的天空,露出一道光明洒落人间。
刹那间只见一朵白莲生于苍穹之上,凌冽剑气形成无数寒风逼退黑暗。
“巍岚道尊自创剑法,和风容与中的花自来。”
陆岸之睁目微笑,足尖落地,单手背在身后,探究地看向手中灵剑损如齑粉洒落满地的宋于渊。
“普通的灵剑还驾驭不了和风容与。”
陆岸之拂袖掐诀,只听得周茯苓一声惨叫,金光将她全全笼罩,他转向宋于渊可惜道,“你也是。”
随着话音的落下,宋于渊直直倒在地上,肩上鲜血汩汩,顺着锁骨滴落在地上。
这是被自己所施展的剑气所伤。
他呼吸急促,竭尽全力试图动一动身躯,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根本无法动弹。
正如陆岸之所说,以他现在的修为还无法驾驭和风容与中的任何一道剑法。
“唉,师妹。”陆岸之施法将宋于渊送入柳云清的结界内,“有劳了。”
他说完便只身面对绿衣道人一行人,他并指一挥,八卦盘落于手心之上,他看向绿衣道人的眼神满是笑意,“你的阵法很有趣,你叫什么?”
“段峒澪,”段峒澪昂了昂首,“第一次与你实战,还不算完全为你定做,下回可就没这么容易出来了。”
陆岸之欣然笑出声,“我很期待。”
“那菀娘我可就带走了哦。”段峒澪道。
陆岸之笑道:“那可不行。”
李思桉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人看似毫无波澜的一言一语之间,却让周茯苓徘徊于生死间。
段峒澪的一句带走,五尺大的小人潜入金光阵。
陆岸之的一句不行,金光阵一道如拳头般大小的光线从天而降。
若不是小人抬头后瞬时逃脱,恐怕血溅当场。
“那我们就要抢了。”段峒澪皮笑肉不笑,抚上腰间的炼鬼囊道。
风驰电掣间,还面对相笑的二人,舜然落在周茯苓身边。
十六抢先一步落步于金光阵,只见无数金光凛然而至,划破她的衣裳留下道道灼伤。
施觉平老早就想从陆岸之身上下手,他毅然决然选择与陆岸之对决,释放一道道的黑气化作黑旋,飙举电至。
陆岸之侧身躲过黑旋,注意着眼前的施觉平和试图想带走周茯苓的二人。
施觉平狡诈一笑,黑旋如回旋镖一般,措不及防打了个回马枪。
陆岸之有所感应时堪堪躲闪,却仍不小心被刮破衣袖。
他嫌施觉平烦了,捏诀立阵贴符将人关在阵法里头。
扭头看见段峒澪和其女道友施法对抗金光,有了上次经验,陆岸之可不会这么容易把怨鬼交由他们炼丹。
索性把周茯苓毁了吧,反正也不知道他们炼丹作何用,毁了一了百了。
他心中刚冒出这念头,手指已然掐诀。
“他打算把她杀了。”十六抬眼焦急道。
段峒澪发自内心称赞,“哇,这就是正派宗门吗?好果断啊。”
“果断个头,”十六眉头紧蹙,“不是说陆岸之温和待人,怎么面对这种事情杀伐决断。”
“放心,”段峒澪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枕着头,潇洒道:“有人比我们更担心她。”
“就是可惜,没报完仇就要成丹咯。”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扑面而来,在金光落下前,将周茯苓裹在怀中。
“菀娘!”
“别……”
金光凛然而至。
落了个空。
男人应光昏迷在周茯苓的身上,周茯苓皱眉将他推开,身上的黑气徐徐收敛,乌黑地双眼难得露出一丝动容,凝视男人却如何也想不起他是谁。
陆岸之捏诀的手渐渐落下,脸上浮起一片疑问,“凡人之躯?”
金光阵打不得肉体凡胎,这男人跑入金光阵被金光波及到时,此阵便被他破了。
陆岸之距离不及段峒澪,金光阵一破,周茯苓就被段峒澪收进了炼鬼囊。
陆岸之眉眼黯淡,千防万防总有差池。
段峒澪抢夺周茯苓之时,一道身影安然无恙毫无阻拦的踏入柳云清所设结界,来人眉眼弯弯露出皓齿笑道,“妉妉,别来无恙。”
来人观音慈悲貌,乍眼仿若神佛降临。
可柳云清心底清楚此人歹毒心肠,她不假思索侧身挡在宋于渊身前,面露警惕。
“你是谁?为何能入我结界?”
“妉妉此言有趣,”那人左右环顾结界,面露疑色:“阮山宗的结界,所有弟子皆会,我如何进不了?”
俯视柳云清提防又困惑的模样,他深如墨潭的眸底翻起骇浪,复杂情绪从中泛起。
他转眼想了想,暗自一笑。
随即他的身后探出刚刚企图解救周茯苓的五尺小人。柳云清此时才看清,原来这并不是人。
是一具木偶。
五尺木偶满脸欣喜地将紫丁香手帕双手奉在柳云清面前,见她不接满脸沮丧的回头看了看谢长衍,随后又轻轻地放在地上。
谢长衍徐徐蹲下,与柳云清平视,他偏头看着她,眼神温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他凝视柳云清的双眸,指尖不经意的微颤,冷静按捺下来,他道:“妉妉别怕,此次只是来打个招呼。”
“我叫谢长衍,记住我。”
说完,他起身,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良久才缓缓挪开,五尺木偶紧随他的步伐恋恋不舍多次回头望她最终离去。
云开雾散却晴霁,清风淅淅无纤尘。
只于刹那间,一行四人皆消失不见。
隐约还能听见他们相互争吵的声音。
“你不是说可以困住他八个时辰?算得也不准啊!”
“那我算卦只算了陆岸之,那两炼气也没人让我算啊。”
“算了吧,段峒澪,下回别再称自己算卦第一了,丢人。”
陆岸之亲眼看着阵法里的施觉平挣脱束缚凭空消失,四周还回荡着他们的声音。虽说临时所设阵法,他深知困不住施觉平多久,但这两次三番出现的高阶转移术实在诡异。
李思桉见事态平息,原本担心拖后腿的她从藏身处小跑入结界,气喘吁吁地看着昏睡过去的宋于渊。偏头又看看云菀姜源,想起这些事都是姜源一人整得,心里实在不满。
李思桉瘪嘴抱怨道,“师姐,你都进去看他干了这么多坏事,为什么还要救他?”
柳云清的目光从谢长衍消失的地方转移到李思桉身上,闻言,低垂着眼望向云菀怀中昏睡的姜源。
半响,她轻启朱唇缓缓道。
“我知道他杀了人,也知道他内心的黑暗。”
她的声音浅浅淡淡,像是远方传来的泠泠溪流,清澈而柔和。
“可我无法阻止我的共情,我看着他因何、又为何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满手鲜血的恶人。”
“见他为此辗转难眠痛不欲生,这些仍历历在目,满心郁积的都是悲戚和哀叹,又让我如何痛恨呢。”
她垂下眼睫,长长睫毛映在眼睑。
她看着他从光风霁月渐渐变得自卑敏感。她知道姜源起初确实厌恶周茯苓,也让想她坠落受难。
只是,当他做完一切,见她悲戚绝望沉沦时起,他才顿悟……
他面对的从始至终都是自己。
周茯苓实在是太像他。
——他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
那个侃侃而谈向阳而生的自己。
李思桉听着柳云清的长吁气,眉间的紧蹙仍旧下不来,“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偏偏把人家给整得家破人亡。”
她瞥了一眼指尖微动的姜源,一把蹲下别过头环住膝盖,愤然道,“反正我不能懂。”
柳云清还想着说些什么,恰逢姜源缓缓睁开眼。
“菀菀?”
云菀勾唇笑得温柔,“嗯?我在。”
姜源凝视着云菀,好似要将人刻在眸子里。
“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世间再无你。”
“你会离我而去吗?”
“你在想什么?”云菀蹙着眉头故作怫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怎么不想点我好啊?”
姜源听此释怀一笑,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他调了调位置深深埋进云菀怀中。
云菀轻抚他的背脊,心有所感地看向柳云清,面对柳云清担忧的神情,她莞尔一笑轻轻摇头。
走廊尽头不知何时矗立着姜维安,此时他身后再添一人,手掌搭在他的肩上。
那人指了指苍穹之上已然消散的过往画面,笑道,“姜大人真是给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姜维安见来人,怔愣之后勉强苦笑。
“圣上,竟派了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