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由云菀周身微弱金光照亮一方,云菀将过往的经历全全叙述,一时间鸦雀无声。
良久,陆岸之打破静谧,神色淡然问道:“是谁在背后帮你?”
“道长此言何意?”云菀转动眼珠子,斜视陆岸之。
“是谁在杀人养魂?又是谁在帮你隐匿行踪?”
云菀侧首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岸之,好半晌才失笑道:“道长说笑了,不过一介勾栏女子罢了,哪有那般能力。”
“啊——”
云菀吃痛尖叫,她将身子紧紧蜷缩,双目空洞无神,神色绝望而无助,身躯哆嗦不停。
她周身簌簌发抖,连带着声音也颤抖不止,“道长也只会用刑吗?”
“护一方安宁是我的使命。”陆岸之有些不忍的别开目光,像是坚定意志般笃定道:“既然涪阳州在我阮山宗的管辖之下,那我便不能允许有恶道怨鬼在此作乱。”
云菀面色惨白,灵体隐有破碎之势,她音色颤抖却铿锵有力:“怨鬼作乱尚有人收,可恶人呢?却任由他逍遥法外。”
陆岸之指尖微颤,他低首沉思,片刻后才道:“法度有情,我会替你……”
话尚未说话,陆岸之与宋于渊异口同声道“小心”。
听得划破空气的凌厉之声,却不见何物凌空。
‘啪’
柳云清侧目,仅仅瞧见了碎片泯灭的模样。
原是宋于渊瞬时丢出剑柄将李思桉身前的夺命碎冰打落,隐约还能瞧见李思桉身前黯淡的阵法之光,不待她感叹他们二人反应迅速,就被宋于渊闷声护在身后。
师兄弟不约而同拿出灵器对抗突如其来的攻击。
陆岸之反手施出一道阵法,将再次疾驰而来的冰柱挡在外面。
尖锐的冰柱狠狠撞击在阵法之上,发出尖锐而难听的声响,不消多时,冰柱消散。
宋于渊环视四周,紧握剑柄,直直朝某一处掷了出去,凌厉飞速,似要在空中划破一道口子。
只听得一声“咚”,银剑入木三分。
而从银剑飞驰的方向缓缓现出一袭绿衣的男人,他眉头紧皱,手掌摁着脖颈,再放到眼前瞅了瞅,他无奈地摇头,笑嘻嘻的抬了抬手掌,打招呼道:“嗨,都别这么暴躁嘛!”
那手掌间鲜血淋淋,转眼能瞧见脖颈处未凝的赤血仍沿着弧度向下流动。
绿衣道人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囊袋,粲然一笑:“我只是想要个成型的怨鬼做丹药,你们应该不介意吧?”
因金光仍照亮着房间,柳云清并未关注金光阵法,可现在转眼去看时里面的云菀早已不见踪影。
陆岸之眼神微敛,虽说金光阵法本就是困鬼,困不住人。可居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他设的阵法内把他困住的怨鬼收到炼鬼囊中,眼前笑眯眯地男人不容小觑。
柳云清眉头轻蹙,“你就是隐匿云菀行踪,帮其作乱的人?”
绿衣道人注视着柳云清,眼瞳深眯,一副不解模样反问道:“作乱?”
而后他浅浅一笑,愉快道:“非也非也,我只是以助人为乐而已。”
忽地他夸张而做作地打了个寒战,用带血的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尖,面向宋于渊面色犯愁,音色却高昂亢奋道:“咦?小道友,你是不是认识我?你这眼神可是杀气十足呢!”
宋于渊目光冷冷的锁定绿衣道人,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良久,才吐出:“不认识。”
“啊,这样啊……”绿衣道人不作纠结,他摆了摆手,莞尔一笑,“我就不和你们打了,反正也打不过你们,就先走了哦——”
话音刚落,他侧身躲过一道攻击,他佯装生气指责道:“小姑娘怎么能偷袭呢,算了,毕竟我也偷袭了,我们就这样扯平了吧。”
被点名的李思桉丝毫不惧,昂首凝视他。
绿衣道人摇了摇手中的炼鬼囊,笑吟吟地:“这个材料我很喜欢,下次再见了,阮山宗的各位——”
刹那间,绿衣道人凭空消失在他们眼前。
李思桉欲要追,向前两步被陆岸之伸手拦了下来。她满脸疑惑,不解道:“师兄,为什么不拦着他?”
陆岸之摇头,“没用的,炼鬼囊,一旦入其中化为一滩水。”
他凝视绿衣道人消失的地方,果不其然,其身后有人接应,才敢在此与他们侃侃而谈。
宋于渊并指施法,银剑瞬间回到他的手中,他挽了手剑花将银剑入鞘,提醒道:“听他所言,是利用云菀的怨气,最终将她作为炼丹的材料。”
“是什么丹药,需要怨鬼作为材料?”李思桉问着,目光下意识投向柳云清。
柳云清被她看得一脸茫然,认真解释道:“我是个正经医修,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我一窍不通。”
李思桉恍然大悟的模样,鼓着腮帮子斥责道:“真没想到,姜维安居然那种人,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素负盛名,结果居然是败絮其中。”
金光渐浅,而房间因怨鬼被收,不像最初进来那般幽暗,丝丝亮光穿过窗棂,照得屋内有些光明。
陆岸之开口:“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该回阮山宗了。”
“现在就回?”李思桉诧异。
“嗯,其余事情交由外门弟子善后。”陆岸之将紧闭的窗户打开,外面天仍大亮,北风较来前呼啸,带着点点雪子。
他左右顾盼,四下无人,才将八卦盘凌空,在面前展开。
李思桉恋恋不舍的攀上八卦盘,嘴里不悦地嘟囔着:“云菀就这么没了,姜维安还没受到一丝惩罚,这算什么事啊!”
柳云清心中亦有不甘,云菀与姜维安的虐恋情深,最终竟只有云菀承担一切后果。
可是她深知,凡间事务他们无权干涉,凡人有自己的命数。
他们捉鬼是功德,而干涉凡人,便是有违天道。
她抿了抿唇,在陆岸之注视下,抬脚向前。
湖中亭。
一只骨指分明的手掌伸出亭外,点点雪子落在手心化为水滴。那人嘴角牵扯出一道温和的弧线,清澈如水的眼眸中一片云淡风轻,墨黑的额发随北风飘扬,他拢了拢脖颈上的皮草。
“瑞雪兆丰年。”他将手掌收回,捂着手中的汤婆子,对忽现在身旁的人浅笑温和道:“来年定会有个好收成。”
“会有的会有的,”来人快速敷衍道。
随即他瞧见石桌上盛满着香甜的糕点,将手中的物什一把丢到那人怀中,一把跨坐在圆凳上,毫不客气抓起,大快朵颐起来。
那人拍了拍物什上的血凝渍,看着物什目光柔和,嗓音轻缓道:“多谢。”
“不用客气,老板。”来人舔了舔指尖,瞥到手掌中的血渍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手间蕴出一道水波,洗尽手中的血渍,开朗笑道:“毕竟助人为乐嘛。”
他起身,绿意盎然的衣角划过一道弧线,他在胸前漫不经心地作了个揖,“涪阳州的糕点果然出名,谢谢款待了,老板。”
话落,他一跃而起,满脸笑意地在结冰的湖水之上慢行,尚能听见他独自兴奋的呢喃:“陆岸之,陆岸之,有趣有趣,甚得我心,甚得我心。”
随后,渐行渐远。
直到看不见拿到绿色身影,那人才缓缓将手中的囊袋打开。
一道婀娜多姿,神采奕奕的身姿出现在他眼前。
那道身影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是一片湖面,她发现自己竟身处湖心亭,满面怒火的转身。
“你生怕自己生不了病是不是?大冬天的跑出来!”
男人眉心动了动,眸底尽是宠溺,他含笑道:“没事,就一会儿。”
云菀瞳孔一缩,愠色染上眉梢,她生气跺脚,“快回去,我都要冻死了!”
男人上下打量调侃道:“你现在还怕冷?”
云菀睁大美目,哼道:“我不能怕一怕吗!”
男人抿嘴一笑,声音极柔,“能,当然能。”
男人清澈的眸色泛着幽幽的波光,半响,眉目中染上一丝感伤,他凝视着云菀不着地的身子,声音格外的低哑:“疼吗?”
云菀眼中浮现一丝笑意,飘到男人身前,勾着他的脖颈娇声道:“疼,怎么不疼,你哄哄我,就不疼了。”
男人目光含情,凝视云菀娇媚动人的眉目,他轻轻抚上她的唇瓣,轻柔地像是在抚摸珍宝。
云菀蹭了蹭他的指尖,倒是先忍不住,前倾身子缠了上去。
一吻作罢,云菀意犹未尽的瘫在他的胸前,指尖缠绕着他散在肩头的青丝,慵懒地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恨他,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呢。”
男人平静的眸底被打翻,掀起惊涛骇浪,他语气不悦道:“怎么可能呢?”
云菀贴得紧了些,努了努嘴,邀功道:“这样姜维安身上有了污点,你开心吗?”
男人手掌覆上云菀的发丝,“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云菀得意道:“我的戏演得可好了,他们不会不信的。”
男人满意地点头,“借此机会让他名声扫地,”瞳孔微眯,眼神阴翳,“他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州官。”
“嘘,”云菀将手指抵在男人唇前,眼神朝曲折长廊另一端望去,“说什么,来什么。”
姜维安身上官服未卸,一身板正,面容严肃朝他们疾步走来,在男人面前停下,他看着一人一鬼,深吸一口气。
他遏止急躁的情绪,和气道:“我先前就同你说过,林氏之案上达天听,不日便有监察到此,让你收敛点,你为何不听。”
男人哂笑道:“你是害怕了吗,正直无私的州官。”
姜维安面色一僵,心底泛起阵阵钝痛,他看向男人半响讲不出一句话。
听得男人身前的女子发出咯咯的笑声,此时姜维安全身的怒火有了抒发点,他直勾勾看着女子,怒道:“还有你,徐艳茹,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模样!你这样要如何!”
男人截住话头,反斥道:“你凭什么凶她?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忘了?”
云菀缩在男人怀中不断点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你怎会变得如此……”姜维安手指气得哆嗦,他痛心疾首道。
男人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嘴角扬起笑,眸色复杂而漠然,“我怎会变得如此?不该问问你吗?姜维安。”
姜维安阖眼,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柔,试图与男人讲道理:“监察不日就到,阮山宗的人已经走了,近期收敛点,否则周家的事情恐怕兜不住。”
“要我谢谢你吗?”男人偏头,眉头微挑道:“从你第一次为我善后开始,我们就已经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姜维安不可置否,他转过身道:“收敛点,对你好也是对徐艳茹好。”
男人眸色一沉,放在云菀腰间的手掌不经意地一缩,他别过头冷声道:“嗯,知道了,滚吧。”
姜维安走了两步,顿住,侧首嘱咐道:“外面冷,早些回去。”
话音刚落,他便加急步伐。
他深知,倘若他多待下去,男人又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