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游街的那天,淼淼和妓夫太郎还有梅站在围观的群众中。
梅仰着头看着花魁那从来未见过的打扮,脚下高到吓人的木屐,走路时抱着的被子,最主要是花魁有着很惊人的美貌。
走一步,退两步。
不太远的距离,但是走了非常非常之久。
望着这样的阵势结束,梅一本正经的对淼淼说:“我以后也想做花魁。”
淼淼看梅认真的模样并不像是作假,她忍不住看向一旁,身边空荡荡的,突然想起,妓夫太郎在花魁游街的途中便离开了。
没办法,教育小孩的责任又落在了她的身上了。
淼淼尽量心平气和,见怪不怪的轻声问道:“为什么想做花魁?”
“我听她们说,花魁的待遇是相当不错的。”梅率真的回答,她明白自己的美貌能给她换来什么,看着那已经回去的花魁。
梅在想,她长大后肯定会比那花魁还要漂亮。
所以,她也是可以做花魁的。
“…”
淼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和梅讲,不管是时任屋、还有京极屋、还是狄本屋,就算是再繁华,淼淼也懂身处里面的女子是何等身份。
可梅的话也是对的,花魁的待遇的确非常好。
看着懵懂的梅,淼淼也不想和她说的太深,只是有些纠结的道:“日子稍微拮据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想表达的是,还没有到需要买卖自己的时候。
不止她是这样想,她想妓夫太郎也不会让梅去做所谓的花魁,不然依照梅的美貌,他们兄妹二人早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淼淼的话大多数人都看不明白,何况还是个年纪还小的梅。
梅只能听得懂字面意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想要过上好的生活。”
人的野心是会变大的,一开始梅认为不被饿死,有遮风挡雨之地便足够了,可是见到了花街的繁华,又见到了所谓的花魁,她自认为论外貌并不输给花魁。
梅拉住淼淼的手,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小声道:“你别和哥哥说哦。”
淼淼微愣,回过神后点了点梅的鼻子,笑了笑,“你还知道这是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哦。”
“我只是怕哥哥伤心,我知道他在很努力的养活我。”梅摇摇头,提到哥哥时,她的声音是骄傲的,脸上的表情是依赖的。
“他很爱你的。”淼淼轻笑,摸了摸梅的头。
“嗯!”
花魁游街结束没两天,时任屋老板娘便带来了好消息。
白日。
老板娘褪去那浓妆,身上的和服颜色也较为淡雅。
到了地方,老板娘靠在门边让淼淼自己去看是否满意。
三个房间,加上一个厨房,还有个小小的堆放柴火的房间,屋子整体算不上大,但家具啥的应有尽有,是直接可以拎包入住的那种!
淼淼是非常满意的!
她开心的走了出来,正准备跟老板娘说自己的想法,然后她就看见老板娘正抱着双肩,头一点一点的。
在即将摔倒时,淼淼连忙去扶住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老板娘,我应该让你晚些再带我来看的。”
老板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挥了挥手,“晚些门店要开,我可没有时间带你来,怎么样,这个地方还满意吗?”
这个屋子是她废了一些力才让人家松口愿意卖的,虽然位置算不上最好,但也不算差了,距离这个村最热闹的集市也就几百米远。
“满意满意,这个地方太好了。”淼淼连忙点头。
“那好,三日后我再带你来。”老板娘哈欠连连,屋子看完了,现在她要回去补觉了!
当然,补觉的同时她也没忘记把淼淼带回去干活。
一批新布料,不是往常花魁所穿的红,而是非常淡雅的青色。
淼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按照老板娘的要求开工。
三日,三日便有了新的屋子,她可以带妓夫太郎还有梅一同离开,离开这个美貌便是一切的花街。
她已经想好了,平日里她接些零活,然后妓夫太郎去干些正经的苦力活,维持基本的生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拿到房契时,淼淼的手都在颤。
一旁的留美见状嘲笑了她一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崭新的粉色和服。
“上面的花样肯定是没有你做得好,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留美笑了笑,要搬新家了,肯定得穿新衣裳啊。
淼淼微愣,张开手给了留美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留美姐姐!”这感谢淼淼说的是真心实意,曾经不管是留美对淼淼的偏见,还是淼淼对留美的讥讽,在这一刻都已经烟消云散。
淼淼想,留美姐姐是可以和她成为好朋友的吧!
换上了新的和服,留美还给她上了一个淡妆,发上夹着一个妓夫太郎所送的发夹,从时任屋走出时,回头率那是百分百的。
白天的花街出来的人很少,但也有些门店会开门。
比如那明慧大娘的门店,在前方那吸引人眼球的身影一闪而过时,明慧大娘还心想这是时任屋里新来的游女么。
然而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明慧大娘张了张嘴,却见淼淼已经走的远远的了。
拿到了房契,淼淼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告诉妓夫太郎和梅这个好消息,然后带他们一同前往属于他们的家。
轻快的脚步在即将走到罗生门河岸的时候被拦住了。
淼淼看着谷大风尘仆仆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之前他咒骂妓夫太郎话语还犹记,退后一步,冷声道:“我不是说过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淼淼是打心底抗拒这个昔日玩伴,但在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时,微微呆滞住了。
-
妓夫太郎手持镰刀,弓着背往家中走去的时候总有似有似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直到踏足罗生门河岸。
停了下来,用手背抹了把脸上因收债而沾上的血渍。
阴郁的眼扫视了他们,不是错觉,的确是在看他。
不等他发难,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砸破了他的额头,鲜血顺着眉心留下。
妓夫太郎平淡的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破旧和服的男人抱着手,一头黑发是他曾经那样,脏乱、黏腻。
与他同是最底层的人,小鹿山瞬。
“嘿,你还有心情收债呢?”小鹿山瞬丝毫不在意自己把妓夫太郎的头给砸破了,咧咧嘴一笑,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妓夫太郎冷眼看他走近,握紧了手中的镰刀。
小鹿山瞬自然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在离妓夫太郎五步远的距离停下,耸耸肩道:“你可得把你手中的东西拿好咯,我不是来针对你的。”
“我啊,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妓夫太郎觉得他们并没什么交集,感觉到额头的刺痛,他的眼眸在小鹿山瞬脸上扫了一圈,似乎在考虑该在什么位置还回去。
嗯,就相同的位置吧。
这样的心思刚起,便看见小鹿山瞬退到自认为安全的位置。
笑呵呵的说道:“不要这么暴力嘛。”
不再卖关子了,继续说:“刚才淼淼来过了哦。”
妓夫太郎蹙眉,淼淼来找他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他不太明白小鹿山瞬为什么要特意跟他说这个。
“但是又跟一个男人走了,唔…让我想想那个人是谁呢。”小鹿山瞬转了转眼睛,看见妓夫太郎明显变了的脸色,可他偏偏还是假装一点都不在乎。
“是谷大啊,那个一直欺负你的谷大,啊,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淼淼在小时候似乎也总是欺负你呢,她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你,又为什么会和谷大走,这样一想,淼淼的接近动机明显不纯哦。”
妓夫太郎停下了回家的脚步,转身走出了罗生门河岸。
呼吸有些急促,从走到跑,再到狂奔,妓夫太郎用最短的时间来到了淼淼的家中,在其他人异样的注视下,他打开了门。
干净。
一如既往的干净,可是又过于干净了。
妓夫太郎看着没有被褥的床,还有摆放整齐的桌椅,他那没什么情绪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怎么了啊?
人呢?人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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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淼淼在跟着谷大来到那个屋子附近的时候,却不愿意再往前走了。
谷大见状,安抚的说道:“没事的淼淼,他们肯定是有什么苦衷才没回去找你。”
淼淼没有讲话,紧紧握着手中的东西。
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着一个男孩从淼淼身旁跑过,轻微的撞击却让失神的淼淼险些摔倒。
谷大连忙扶住淼淼,正准备叱喝的时候便看见那个男孩推开了屋门。
饭菜的香味随之飘来,在看见里面那熟悉的脸时,淼淼退后一步,用树遮挡住了她的身影。
“淼淼…”
谷大刚出声,便听见里面那清脆的一声娘。
淼淼怔住了,谷大也愣住了。
看着里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淼淼的神色逐渐麻木,淡淡的和谷大道:“好了,如果你是想带我来看这个,我现在也已经看到了,我走了。”
“淼淼,我不知道!”谷大连忙拉住淼淼的手臂。
拉扯间,淼淼手中的东西掉地。
是一串珠子手链,这是淼淼以前亲手做好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会随谷大前来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手链,在看到这个手链时她真的以为父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可看到那个男孩,淼淼还有什么不懂。
那孩子的年纪,和父母遇难时的时间吻合上了。
见淼淼要走,谷大还想劝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来都来了,我们去问问吧!”
望了望天色,还早,不能让淼淼这么早就回去。
“不用了。”淼淼摇头要走,但还是被谷大挡住了。
这下淼淼有些不耐烦了,用力的甩开了谷大还尝试拉她的手,生气道:“你不要再装不明白了好吗?被抛弃的是我,我都不在意,你那么在意做什么!”
极少见淼淼生气的谷大有些愣住了。
他印象中的淼淼就像他的小尾巴一样,总是喜欢和其他孩子一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玩,对于这个很安静,又乖的淼淼,他总是自以为自己年纪比较大,所以对她比较照顾。
可实际上…她并不需要他的照顾。
他没有再拦住淼淼想要回家的路,只是轻声说:“淼淼,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比较好。”
再不济,也不应该和那种人混在一起。
听见谷大的话,淼淼抬头打量着他,扯了扯唇角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我了。”
上前一步,用有些讥讽的语气道:“你只是不服气吧,不服气以往和你一起欺负他的人此刻竟喜欢上了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淼淼眸色微凉。
“谷大哥哥,欺负他,从来不是我的本意!”
说完,淼淼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没有见过什么大善与大恶,胎穿后她经历了曾经从未经历过的贫苦,但她从来没有气馁,积极的生活着。
初见妓夫太郎的时候她的确是被吓到了,黏腻的黑发已经脏到结垢了,还有那老远便能闻到的恶臭都让她有些避之不及。
得知自己要和这样的人谈恋爱,淼淼内心是拒绝的。
非常拒绝的!
可是嫌弃归嫌弃,但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无缘无故去欺负一个人,尤其是在得知他不被父母喜爱后更加觉得他活着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只不过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淼淼还是做了。
她欺负他了。
想到这些时日来自他那无微不至的关心,淼淼的心越发的软了。
带着对往后日子的期盼,淼淼脚步越来越快的往罗生门河岸走去。
在离妓夫太郎家中越来越近的时候,看着那围观的群人和可以嗅到的烧焦味,淼淼不由放慢了脚步,再就是猛地扑上前,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屋门大开,一眼便能把本就不大的屋子收入眸中。
屋内正中间有个大不不小的坑,木屑似是被烧黑了。
淼淼迷茫了看了看身旁的人。
是…着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