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第二日要上早朝,隔壁宫殿的小夭却可以睡到自然醒。
除了移宫当日,玱玹没有再找理由留在苍华殿。
和玱玹相比,小夭的确过的是神仙日子。
小夭在小华顶峰顶,让左耳建了一座竹屋。
竹屋不大,又被左耳移植了很多高大的林木,把竹屋严密地藏了起来。
小夭在林木前设了迷阵和毒药,一般人无法通过。
竹屋的另一侧就是悬崖峭壁,飞鸟难渡。
平日里,小夭还是每天去百草堂。后来,老西炎王让小夭继续编纂医书,小夭每日忙着和医师整理药方,渐渐地,百草堂小夭就去得少了。
小夭不编书的时候,多会去竹屋。
小夭把凤凰羽毛的钗环、九尾狐玉佩都放在竹屋用玳瑁打造的柜里。
时光如梭,又是一年秋去冬来,下雪的日子,小夭喜欢在小华顶走一走。
紫萝也很喜欢雪。一下雪,紫萝就从小夭身上飞到空中,然后找一个干净的空地方,不停地在雪里打滚,最后又一动不动,把自己埋在雪里。
每次,都要左耳拿着万年的冰晶去找它,它才会回来。
紫萝好像重了一点点,但紫萝太小了,体重多了一点,也不总是能轻易分辨得出来。
冬去春来,玱玹带着百官祭祀,小夭带着左耳和苗莆去了泽州。
泽州有非常盛大的傩戏。
泽州最大的街道上全是戴着面具载歌载舞的人群,白天的人还不算多,晚上则是更加热闹。
小夭白日里随着人群,吃了很多特色的小吃,有弹牙的鱼丸,有咸香的羊肉馅饼,有甜甜的酥糖,还有喷香的烤鱼,鲜香的饸饹。
小夭吃的差点走不动道。
晚上,小夭和左耳,还有苗莆戴着面具出了门。
街上已经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人了。
有小孩子不停地追逐打闹,偶尔面具掉了,露出稚气的笑脸,小孩子又赶紧捡起面具,继续追自己的伙伴。
有小情侣戴着相似的面具,手牵着手,从小夭面前走过。
小夭看向苗莆和左耳。
这两个人,一个是还不开窍,一个是不知窍为何物。
苗莆的面具有点大,一直戴不稳,但要紧跟小夭,就不时拿手扶着。
左耳就一直戴着略显吓人的面具在苗莆眼前晃,晃到苗莆前面,就把后脑勺对准苗莆。
苗莆被左耳挡住视线,好几次差点绊倒。苗莆在小夭面前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
“左耳,你不要像个摇头晃脑的癞皮狗,在大小姐面前乱晃,都被你晃晕了。”
左耳却不说话,还是给小夭和苗莆看后脑勺。
苗莆忍无可忍。
“左耳!你聋了吗?上一边去!”
左耳有点无辜:“我的左耳本来就是聋的。”
如果不是小夭在苗莆身边,也许苗莆会发出震天的怒吼,让左耳感受一下医学奇迹。
因为小夭在身旁,苗莆找回了残存的理智,按下了内心的洪荒之力。
“左耳,你到我左边来。”
左耳倒是听苗莆的话,乖乖走了过来。
苗莆揪着左耳完好的右耳,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忘了,你的任务是保护大小姐,去后面待着去!”
左耳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有好办法,能让你的面具不总是往下掉。”
“再说,我怎么没保护殿下?我一直盯着周围呢。”
苗莆额头的青筋抖了抖。
“在外面,不要叫殿下,叫殿下大小姐。”
“我知道,你小点声。那么大声,别人都在看你。”
如果不是面具挡着脸,一定可以看到苗莆涨红的脸色。
还是小夭看不下去了,帮着苗莆解了围。
“左耳,我的面具也不如你的戴的稳,你帮我也看看。”
左耳就把小夭的面具调整了一下,果然就变的服帖多了。
轮到苗莆,左耳一把把苗莆的面具拽了下来。
苗莆气的声音都变形了。
“你干什么!”
“把面具拿下来,我才弄得好。殿,大小姐金贵,最好不摘面具。你怕什么?”
苗莆被左耳气的七窍生烟。
忍字头上开刃刀,一不留神捅三刀。
好在,这样血腥的场面没有发生。
苗莆戴上调整好的面具,跟着小夭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晚的泽州真是热闹。
有各大氏族的傩戏,还有泽州当地百姓自发编排的傩戏。
大氏族的傩戏,衣着光鲜,面具精致,歌声嘹亮,情节鲜明,情绪递进,严肃庄重。
百姓自发的傩戏,虽然衣着不统一,脚步也略不齐,但贴合生活,欢快的脚步,热情的招手,让你熟悉又感动,不自觉地就加入进去。
小夭一开始还摆手,不加入其中。但随着身边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年龄大小,一个又一个都加入了兴高采烈的人群中,小夭心里也跃跃欲试起来。
人群中再次爆发了欢呼声,小夭看着面前一飞冲天的舞者,也终于动了起来。
苗莆和左耳紧跟着小夭加入其中,还有一直保护小夭的暗卫,也都戴上肃杀的金属面具,若即若离地围在了小夭周围。
小夭只是觉得很快乐。傩戏是驱邪祈福的仪式,小夭从心里祈祷风调雨顺,万事顺遂。
人群越聚越多,小夭周围也多了一些面生的人。不过,小夭也不在意,今夜这么热闹,可能泽州全城的百姓都出来了。
今夜,本就是泽州的不眠之夜。
苗莆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却不安了起来。
“大小姐,我看前面有一个酒肆,我们去喝口水吧。”
小夭本来正在兴头上,但感受到了苗莆的紧张,和一直努力向自己聚拢的暗卫的艰难,小夭还是随着苗莆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异变就在小夭快走到酒肆的时候发生了。
酒肆里原有两伙人,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幸好,这里离人群远一些,不然引发慌乱,可不是闹着玩的。
暗卫负责保护小夭的安危,眼前再乱,他们也都没有动。
可是这两伙人不知是哪里来的神圣,竟然把酒肆打塌了,满天都是酒坛子,木头板子,桌子,凳子的碎片。
暗卫这会儿却不能不管了。
如果让这些碎片砸伤了人群,引发了骚乱,凭着他们这几个人,很难把小夭安全带出去。
暗卫分出两个人去前面酒肆,防着打伤人群,引起踩踏。又分出一个人去找泽州附近的官兵。
其他人护着小夭后退到安全的地方。
苗莆暗自焦心,只盼着这帮人快点消停。
但是,明显是好得不灵,坏的灵。
又有一伙人,竟然冲着小夭来了。
七八个暗卫腾空而起,列出阵型迎战。
左耳当机立断,他背起小夭,一个暗卫背起苗莆,还有一个暗卫在前,两个暗卫在后,众人护着小夭迅速地离开。
但是很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
破空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向小夭射过来,不到片刻,断后的暗卫就掉了队。
形势紧迫,左耳只好和先头的暗卫先走,苗莆毕竟不是这帮人的目标,估计不会有太多人对付她。
果然,左耳一突围,敌人就扔下了苗莆,全力向左耳追来。
左耳带着小夭甩开敌人,跑进了一片密林。仅剩的暗卫受伤不敌,不知落在了哪里。
好在,官兵们已经被惊动,刺杀小夭的人,也不能全力去杀小夭了。
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密林里是一片不正常的安静,左耳十分警觉。
高手。
这是左耳的直觉。
大队的官兵还要至少一刻钟才能找到这里。
左耳紧张的冷汗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敌人想必也知道他只有一刻钟。
但是,一刻钟太多,生死只需要一瞬间就够了。
一道刺目的光向小夭袭来。
左耳只来得及把小夭扔到密林的另一边。
“殿下,快走!”
左耳话还没说完,一根形状奇特的树杈就正中左耳的后心。
左耳倒在血泊里,失去了生息。
小夭是见过左耳只手就可以生劈猛兽的,她不能相信在她心里那么厉害的左耳,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敌人太强了!
小夭强忍着哭意,慌不择路地逃跑。
小夭根本没有跑开几步。
只是几个呼吸,敌人就挡在了小夭面前。
小夭拿出了弓箭。
“你是谁?!”小夭强忍着害怕问道。
“有人请我收了你的命,没想到是个这么小的女娃娃。”
来人看不清脸。
“我昔年曾受人之恩,作为回报,今日来取你性命。但我一生没对你这么弱的人出过手。我不动手,你自裁吧。有什么说的,也可以告诉我。”
小夭的脑袋开始飞速转了起来。
“这位仙人大侠,还未请教名讳?”
“不可说,不可说。”
“冤有头债有主,您是光明磊落的大侠,小女子和您无冤无仇,求您高抬贵手。”
小夭向着来人不断求饶。
来人一阵叹气。
“哎呀,这几万年不出来,出来就让人为难。”
小夭不断磕头,头发乱了,额头上沾满了泥土,眼看就要磕出血来。
“我自是不愿为难你这个小女娃,可是。”
来人突然不说话,看向了密林的另一边。
“是谁?”
密林里来了第四个人。
那人并不现身。
过了一会儿,小夭眼前一花,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眨眼之间,敌人都消失了,整个密林恢复了沉寂。
小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短暂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像是在梦中。
只有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的左耳,提醒着小夭,一切都是真的。
小夭爬到左耳身旁,把身上所有的灵药都喂给左耳,但是左耳没有丝毫的反应。
小夭终于大哭了起来。
“坚持住,坚持住!左耳。”
官兵的火把越来越近,小夭却感觉左耳的生命之火,离她越来越远。
小夭感到窒息一般的无助和害怕。
突然,小夭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能保住他的命,带他来找我。”
小夭瞪大了双眼。
是他的声音!
去还是不去?
官兵也找到了密林,他们和小夭近在咫尺,只要转个弯就可以见到了。
小夭摸着左耳越来越弱的心跳,一咬牙,背起了左耳,朝一个方向快步而去。
当苗莆和官兵来到小夭刚才所在的地方的时候,只有一地血迹。
小夭不见了。
官兵在找小夭,小夭却自投罗网了。
小夭背着左耳没走出密林几步,就被黑衣人围了起来。
小夭以为自己如记忆里一样被声音欺骗,上当了。
闪着寒光的刀剑,不断翻涌的杀气,如同盯着已死之人一样盯着小夭的黑衣人,都在告诉小夭,这回不能轻易逃生了。
小夭把左耳放在地上。
“左耳,谁能想到,竟然是你和我死在一处?”
小夭没有束手就擒,她迅速弯弓拉箭,对准离她最近的敌人,连发三箭。
三个人应声倒地。
紧密的包围圈打开了一个口子,小夭抱着左耳,拼命往外逃。
可是,如果小夭自己逃,可能还有一丝希望。
小夭带着左耳,根本逃不远。
在黑衣人刀光劈向小夭的一瞬,小夭终于骂出了长久以来,就想大声痛骂的话。
“相柳,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蛋!”
原来,刚才在小夭耳边说能救左耳的熟悉声音,竟然是相柳的。
小夭,闭上了眼睛。
可是,倒地声此起彼伏,小夭却还活着。
小夭悄悄睁开眼睛。
小夭倒吸了一口冷气,黑衣人全部死了。
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着。
小夭浑身颤抖着。
缓过神的小夭不停地叩首。
“仙人大侠,求您高抬贵手,不要杀我...”
等到泽州令带着更多衙役赶到的时候,全部被一击致命的黑衣人已经整齐地排在地上了。
一瘸一拐的暗卫首领已经带着上百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将密林内外搜了三遍,却没有发现西陵殿下的影子。
风寒露重,泽州令却已经紧张地直冒汗。
泽州令向一旁等待的苗莆打听:“听闻陛下喜爱西陵殿下,臣却不能为陛下分忧。”
苗莆根本没有心情搭理泽州令。
“我已经招青鸟传信于陛下。也许,您马上可以亲自为陛下分忧。”
泽州令顿时大惊失色。
玱玹来得比泽州令想的还要快。
玱玹是一接到报信,立刻命潇潇带着殿前内卫和他一起赶赴泽州。
玱玹赶到时,已经是第二天寅时了。
天色阴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瞅着就是风雨欲来的样子。
玱玹的脸色却比天色更黑。
“泽州令呢?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你告诉我什么都不知道?”
“启禀陛下,臣,臣也是十分震惊,不敢相信在臣管内,出现了这样罪大恶极的事。”
玱玹怒气冲冲。
“说点有用的!”
“是,陛下。不过,陛下,依臣所见,西陵殿下像是被人救走了,可能没有性命之虞。”
“说点我不知道的!是被谁救走了?救到哪去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玱玹又接着问道:“哪里来的刺客?这么多不法之徒出现在泽州城,你不要告诉我,你毫无察觉?”
泽州令只能唯唯而已。
玱玹挥手让他退下。
苗莆被关押了起来。
看样子,在她解释清楚为什么她没有事,西陵殿下却失踪了之前,是不会被放出来了。
然而,等到潇潇查到,最开始发生打斗的酒肆,是在傩戏开始的前两日,才被人租下的。
酒肆老板和伙计全部是外地口音,无人识得。
这下,苗莆就是喊冤,也没人听了。
玱玹封锁了泽州城,严查泽州城内外的陌生面孔。
可是,整整三日,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夭和左耳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