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一路向北。
越往北走,越来越荒凉。
天气也越来越冷,道路两旁是日渐荒芜的土地。
随处可见苦苦哀求讨饭的百姓,为了一口吃的,失去了金钱、脸面、身份、尊严、生命。
大军沉默地行进着,所有人心里都窝着一股火,一股对北庭孽王帖木八喇的怒火。
庄稼还未来得及收割,帖木八喇手下的兵匪就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罪恶的长刀高高举起,所有反抗的村庄被冷血的帖木八喇血屠。
尽管附近的州县迅速展开救援,但帖木八喇很快就驱赶着无家可归的难民,攻打焉州县城,一月连下乌兰 、红山、狗泽三城。
北地一片哀鸿遍野。
丰隆尽管想象了北地水深火热的处境,但当丰隆真的来到了酉城,还是被焦黑的土地,浑浊的河水,昏暗的天空,遍地流离失所的百姓震惊了。
丰隆站在酉城低矮的城墙上,还来不及安抚百姓,不远处的狼烟已经高高燃起。
帖木八喇比丰隆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几乎是丰隆的大军刚到酉城,帖木八喇手下第一员大将弓尔贡格的前哨,迅速来到了酉城外三十里外。
大战的气氛立刻笼罩在酉城上方。
好像老天爷都站在北庭这边,也许北庭的长生天真的眷顾了他虔诚又冷血的子民帖木八喇。
丰隆到酉城的第三天,帖木八喇主力抵达城外十里的晚上,酉城竟然下起了雪。
纷飞的雪花很快掩盖了两军前哨厮杀的痕迹,无助的哭声从难民那边响起,逐渐延伸到酉城城内。
北地十月天,雪花看起来不大,但随着北风越刮越大,雪片织成网,酉城已经遍地白色。
到了半夜,井里竟然结起薄薄的冰来。
丰隆虽然不怕冷,将士们也带来了御寒的衣物。但北地气温的骤然下降,对刚长途行军,常年在南方驻扎的苍穹卫来说,还是太急剧了些。
除了丰隆带来的少数习惯北方气候的虎贲卫,丰隆带来的苍穹卫,青龙卫,玄河卫,一夜之间,病者十之有二。
好在十月的北地还不至于大雪连绵不停。一场罕见的大雪后,第三日,北地气温又迅速升高。
只一个中午,酉城已经看不见白雪的影子。等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酉城内外,地上的水迹也都蒸发干了。
但这种气温的反复,对还不适应北地温度的大荒将士,更为致命。
帖木八喇好像也知道丰隆的窘境,雪停的第四天,帖木八喇就兵临酉城城下。
军情告急。
“大将军,酉城实在太小,城墙还全是草和泥筑成的,很难挡住帖木八喇啊。”
丰隆也知道,停在酉城不是良策,他实在没想到北地的军马来得这么快。
丰隆本想在酉城短暂补给,然后转道东进,没想到却被帖木八喇堵在酉城进退不得。
进,兵士战力还没恢复,不足以和帖木八喇野战。退,阳都是个易守难攻的大城,但要放弃中间方圆将近百里的土地,让丰隆很不甘心。
但帖木八喇并没有给丰隆过多考虑的时间。
“报...大将军,西门守不住了...”
“怎么回事?”
“帖木八喇驱使一种会投石的,浑身是毛的野人,不通人性,力大无比。西门守将被流石正中眉心,掉落城下。西门众将士不能敌,失了城门。”
“大将军,不只西门,那浑身是毛的野人实在厉害,它们正在集中攻打北门!北门被破,也是早晚的事了!”
“大将军,请下令吧。阳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还能重整旗鼓。”
丰隆无奈之下,命令前军变后军,为全军殿后。后军变前军,前往阳都,那里还有两万兀前卫接应。
丰隆走在最后,他想亲眼看看那些带毛的野人什么样。
那些会投石的长毛野人,果然个头高大,力大无穷。它们举起巨石随手挥掷,犹如吃饭喝水般容易。
幸好,它们不通人性,不懂纪律,扔一会儿巨石,就自己打了起来,不是很听帖木八喇令旗的调动。
不然,如果这群野人和帖木八喇的北庭铁骑拧成一股绳,丰隆可能连酉城都走不出去。
丰隆看了一会儿,在侍卫护卫下缓缓离开。
还没等丰隆赶上中军,变故又发生了。
通往阳都的大道被巨石拦住了,生生把护卫丰隆的虎贲卫和中军的联系切断了。
而就在丰隆另寻小路,准备绕道退往阳都的途中,丰隆竟然遭到了一队没有旗号的伏兵伏击。
丰隆虽然人比伏兵多,但还是被纠缠了一会儿,才击溃了伏兵。
丰隆这一队虎贲卫,因为耽误了这一点时间,就被帖木八喇的斥候咬上了。
帖木八喇像吸血上瘾的蚂蟥,始终咬着丰隆的虎贲卫不放,一点点的放丰隆的血。
虎贲卫就算再英勇,也抵不住帖木八喇日夜不停地袭扰。
退往阳都的第二夜,虎贲卫就出现了减员。
再次击退追兵后,丰隆不断鼓励着将士,亲自为受伤的士兵包扎,很快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
但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上回在途中埋伏的,没有旗号的一小股士兵,又出现了。
这回伏兵带了一面全黑的大旗,上面是一个银色的“幽”字。
短兵相接以后,丰隆很快发现,这股士兵个个都不是普通人。
敌人会简单的阵法和法术,虽然人数不多,但对着伤病减员的虎贲卫,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丰隆和虎贲卫撵进了一个凹岭。
这个山岭一片漆黑,树木稀少,寸草不生,还有不知名的鸟凄厉地叫着。
丰隆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在昏黄的日光下,丰隆还是看清了凹岭的名字:野狐岭。
远处有大型动物,此起彼伏嗷呜地叫着,仿佛在示威,要吞噬这帮侵入者的血肉。
乌云从远处疾速飞来,很快笼罩了整个野狐岭。
虎贲卫团团遮住丰隆。
诡异的气氛中,虎贲卫仿佛感受到了催命的无常正在降临。
丰隆也感觉到了不妙,但他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慌,我们一定能突围出去。”
丰隆一面极力的为虎贲卫打气,一面寻找着突围的机会。
“呵呵呵...”
丰隆还没想好怎么突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嘲笑声。
“是谁?”丰隆警惕地看着不远处,“有胆量就不要遮遮掩掩,出来!”
一道柔媚的男声发出一阵冷笑。
“丰隆大将军,你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啊。”
“也罢,让你做个明白鬼。”
随着阵阵黑风扬起,一个披着玄色织金披风的男子,出现在警惕的虎贲卫面前。
黑衣男子后面,打着幽字大旗的数千的士兵,也显露了身形,他们从里到外,把丰隆的虎贲卫包围了。
丰隆皱了皱眉,形势比他想的还要严峻。
“丰隆,你要,记住这里哦,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黑衣男子神态随和,话语亲切,却充满着恶意。
丰隆一开始没看清,这位包裹在黑色披风的对手,但随着他走到丰隆前方,丰隆终于看清了这位身材高大的敌将。
敌将墨发如瀑,长眉星目,鼻挺唇薄,神俊淡漠。
丰隆大吃一惊。
虽然敌将的眼神让他陌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他熟悉的良善,仁慈,温和。
黑衣敌将乌黑的眼眸里,只有暴虐、无情、残忍。
但他还是难以置信地失声问道:“璟,是你吗?”
也难怪丰隆震惊的无法自持,面前的敌将竟然和大荒族长清俊淡雅的涂山璟长得一般无二。
只是敌将的眼神里没有涂山璟的一丝温柔和怜悯,敌将全身上下都只有冷酷、狠毒和不耐烦。
红色的眼仁,黑色的嘴唇,一举一动都带着血腥味。
全身黑色的“涂山璟”大笑了起来,笑里的冷漠狂妄让丰隆很陌生。
“涂山璟”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幽光。
不远处,闪着清冷银光的“幽”字在墨黑的大旗上,随着愈发乌黑的乌云和渐渐暴躁的狂风,不断飘舞招展。
野狐岭上空一片电闪雷鸣,闪电映在全身黑色的“涂山璟”的脸上,是一片晦暗难明。
“记住了,我叫鬼侯幽。”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转瞬间虎贲卫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对面鬼侯幽的军队却丝毫不受影响。
眼前的形势让丰隆感到了十足的危机。
陌生的地方,诡异的敌人,让他感到了危险。
丰隆手中出现了一道炽热的火剑和一道凌厉的水剑,直奔鬼侯幽而去。
然而,寄予希望的火剑和水剑还没靠近鬼侯幽,就全部消失了。
涂山璟善于经济,不善打斗,面对丰隆的水火双剑,涂山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破解了。
丰隆意识到,眼前的人绝对不是涂山璟。两个人的相貌可以相同,但这天差地别的灵力,却无法作假。
“你不是璟。”
丰隆肯定的说道。
鬼侯幽却很不耐烦。
“这点本事就可以在大荒当将军了?”
鬼侯幽抬起手,一名黑衣黑甲的冥卫,无声地出现在鬼侯幽身旁。
“都杀了吧。”
冥卫对虎贲卫开始了攻击。
阵阵黑风大作,鬼侯幽随着黑风消失了。
野狐岭的深处,一处极大极深的洞穴里,鬼侯幽的黑色披风随意的扔在一边。
黑色带鬼头暗纹的长衫,随意的披在鬼侯幽的身上,可以看到他胸前一直到小腹,有着白玉光泽的身体。
鬼侯幽的脚下跪着两个妖艳妩媚的狐女,娇喘连连,眼光迷离,衣衫凌乱。
冥卫带着五花大绑的丰隆走了进来。
“主上,请问此人如何处置?”
鬼侯幽很不耐烦。
“这还要问吗?砍了,喂狗。”
“是。”
但冥卫却没有走。
“还有什么事?”
“帖木将军询问可否将赤水丰隆交由他处置?”
鬼侯幽一言不发,直接捏碎了冥卫的脑袋。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
狐女们尖叫着要逃出去,没人看到鬼侯幽的动作,狐女们就全部倒地,尸首分离。
鬼侯幽厌恶地皱了皱眉。
“还有没有喘气的?打扫一下。”
整个洞穴只剩下了丰隆。
鬼侯幽指了指丰隆。
“一丝灰都不许有。”
鬼侯幽不知去哪了。
丰隆被下了禁制,使用不了灵力,只能颓然的打扫。
可是自小锦衣玉食的丰隆,第一次打扫,显得手忙脚乱。
就在丰隆垂头丧气的时候,一名衣着暴露的狐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丰隆闻到了浓烈的香味,不禁皱了皱眉头。
丰隆不看狐女,只是打扫。
狐女再三确认洞穴里没有第三个活人,就扔给丰隆一包东西。
丰隆不为所动。
狐女一边警戒,一边小声催促。
“快穿上。”
丰隆听到声音大吃一惊,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丰隆定睛一看。
眼前哪里还是狐女,竟然是带着狐狸耳朵,伪装狐女的相柳!
丰隆耳边传来相柳低沉悦耳、厚重通透,如梦似幻的声音。
“你如果不愿意穿,我也救不了你。”
丰隆看了看地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以及比相柳身上还暴露的裙子。
丰隆一咬牙,背过身,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