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啊！
竟敢当着太子的面编排他曾流落民间的经历！
是被人夸得心飘了，还是觉得太子近日来情绪稳定不会杀人了？
连不太敏感的沈宴然都能听出不对，更不用说从小钻营此道的贵女公子。
杂碎的议论声渐渐消失。
众人意味不明地瞅着满脸平静、像是不知自己说了什么鬼话的才子。
人才啊！
自太子在宫中大开杀戒，他们就再没听过有人敢如此编排。
好几个家世普通、无甚后台的公子两腿颤颤，正欲站起身拱手当场告辞，却见太子轻飘飘地望了台下一眼。
刚抬起的屁股倏然放下，几名公子对视两眼，眼含热泪埋头吃着断头饭。
心里不住地埋怨胡言乱语之人。
他不想活了，他们还不想如此年轻就原地去世啊！
犯了众怒的吴才子不知所以然，抬头扫过正上方的皇室众人，视线在三皇子处短暂停留了一瞬：“还请贵人们赏鉴。”
大长公主灿然一笑，抬手鼓起掌，让侍女呈上奖赏。
“好，不愧是京城知名的才子，本宫很是喜欢这首咏物诗，静待来日传遍京城上下。”
依附在大长公主门下的人硬着头皮附和了两句。
秦岑月的脸色冷了下来，话语也更为不客气。
“大姐从小不爱念书，本宫还以为在皇室熏陶多年，眼界多少会放宽些，却是未料到......大姐还是初心未变。”
“你！”
大长公主气急。
秦岑月看都没看她一眼：“来人，押下去好好审问。”
“且慢”
秦元琛慢吞吞开口打断秦岑月的命令。
随行侍卫见秦岑月点了点头，瞬间收回即将踏出的脚步。
秦元琛面无表情站起，踱步走下暖阁。
脚步声似鼓点一般，狠狠击打在众人忐忑的心上。
他走到吴才子身前停下，缓慢抬起手。
三皇子连忙上前制止，脸带严肃地挡在吴才子前面：“皇兄，万不可因一己之私，就打杀于国于民有利的人才！”
“吴才子日日寒窗苦读，不知晓宫中忌讳，此番吟诗纯属无心之举，还请皇兄慎重。”
吴才子一脸懵懂：“什么？我犯了忌讳？”
他瞬间跪下，膝行到秦元琛身边，眼泪与鼻涕齐飞：“太子殿下，小民绝无冒犯之意！还请殿下明鉴，我......”
三皇子大义凛然将他拉了起来：“吴兄，此事怪不得你。毕竟......你放心，就算有人想杀你，本殿绝不会视若无睹！”
受邀前来的诸位贫家学士眸光微动，看向三皇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思。
在朝为官，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想要上位难于登天。
若单论后台权势，又有谁能比得上三皇子？
他们当然清楚眼前一幕有做戏的可能，但三皇子能当众演戏，为了继续维持着好人的表象，定然不会轻易将任何一人推出去送死。
寒窗苦读十数年，不就是为了货与帝王家？
秦元琛像看傻子似的望了三皇子两眼：“皇弟如此激动做什么？孤又没说要降罪与他。”
三皇子一怔，打了个哈哈：“我......本殿被皇兄往日的威严所摄，这不是......”
秦元琛越过他，睥睨地望了眼瑟瑟发抖的吴才子：“孤不过有些问题想问问吴才子，不知你可否解答？”
话里说的是可否解答，但语气明明是敢不解答就等着死吧。
吴才子抖了抖，闷闷点了点头。
所有人看了看坐在暖阁前互掐的两位长公主，又望了望中间对峙的三人，都看明白了。
难怪大长公主一改平日里看谁都是轻蔑的态度，本次冬日宴请了无数京中知名的才子与太学里成绩优异的学生。
原来是为了替三皇子拉拢人心。
但太子不过二十一，陛下正值盛年，就这么赤裸裸地将皇位之争摆到台面上，就不怕陛下问罪？
三皇子家世出众，又与沈家宴然定亲，后台几乎达到鼎盛。
再拉拢才子学士为之所用......
别看三皇子当前得意辉煌，可恰如烈火烹油，一点即着。
看清局势的人后背上冒起冷汗，暗想回去得好好劝劝父亲。
这队，站不得啊！
宁若离小心戳了戳坐在他前面的周致远，小声道：“周兄，雪下大了，下山时需得小心谨慎。”
他家中贫苦，才学不算顶尖，三皇子定然看不上。
但周致远亲爹是大理寺少卿，京中正四品的官，不上不下的，恰恰缺了一张登云梯。
若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周致远无声点头，能在人才辈出的太学拔得头筹，他当然不是那等眼界狭隘的蠢人。
不过......
他望了眼坐在离他十几个位置外的裴知阙，心里默默点了蜡。
他们这些人还能装傻充愣，但沈小姐即将嫁与三皇子。
日后无论宁安侯愿不愿意，都得被打上三皇子一党的印记。
而裴知阙.......正兴致勃勃地观赏太子三问吴才子。
“......若雪灾来袭，房屋倒塌，百姓一无粮二无银，请问吴才子有何高见？”
吴才子脑袋一晕：“......这，这......”
“吴才子答不出？那孤换一个，麦穗几月播种，几月丰收？”
吴才子皱眉：“我自幼苦读圣贤书，哪里知晓贫民所经手的农事？”
秦元琛一笑，视线淡淡看向三皇子：“皇弟，这就是你口中的才子？不知实务不通农事，日日读些迂腐的书，吟些不知所谓的诗句。”
“若是日后为官成为一方县令，如何处理好县中大小事务？如何劝课农桑，救助百姓？”
“吴才子若只会纸上谈兵，坐而论道，孤建议你不要举仕不要当官，省得残害一方百姓！”
沈宴然喝着小酒，不自觉睁大双眼。
好家伙，太子这不是想杀人，而是要攻心！
断了吴才子的名声，让他再无可能入仕途，甚至私塾官学都不会要被太子当面斥责不知实务、不通农事的先生。
若是三皇子不拉他一把，日后怕是在京城混不下去，只能去其他地方混口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