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的座次多是按家世排列。
但也有例外。
像这场冬日宴,就是按未来夫婿的身份排的座次。
因此虞琼枝坐在右方最前面,而家世更胜一筹的沈宴然不得不退居其次。
暖阁正前方的太子地位摆在那里,出于敬重两位长辈,才没有坐在正中间。
秦麟州恭敬拱手:“两位姑姑请。”
大长公主扶着他的手入了座,娇声跟秦岑月笑道:“还是麟州识大体,知晓孝敬长辈。”
秦岑月不以为然,来回盯着自己猩红的指甲,应付了两句:“大姐的确年长了些,是该孝敬孝敬。本宫还年轻,却是享受不来。”
无论男女,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上了年纪。
正要坐在右侧的秦麟州动作一僵,笑道:“两位姑姑都是风华正茂,我不过按规矩行事。”
大长公主勉强一笑,没有再开口。
秦岑月捻起茶盏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也不知是哪里的规矩,长辈说话,小辈也能插嘴了。”
秦麟州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用余光打量着不给他面子的秦岑月,眸子里沁着阴狠。
前几日有手下回禀已接触到三长公主的驸马......
沈宴然慢条斯理吃着瓜子,欣赏上方出演的好戏,眼里尽是满意。
啧啧啧,还是大长公主体贴,知道单单赏雪有些无趣,特意叫来三皇子唱戏。
这戏里的丑角演的倒是似模似样的。
兴奋的视线乍然对上一双淡漠冷厉的眸子。
沈宴然下意识收回视线,端正身体,生怕被点名。
好在秦元琛仅是一扫而过,随即垂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既没有加入几位皇室中人的谈话,也不曾吃着东西。
仅仅一个举杯喝酒的动作,就显得孤寂又疏离。
“今日冬日宴诗会开始,以梅为题,诗词皆可。有意者且依次吟出,由吾等四人决断。”
打输了嘴仗,大长公主心里闷闷不乐,语气里也不免带了几分。
众人对视一眼,都不敢第一个起身,怕惹来麻烦。
在诡异的寂静中,沈宴然开饭的动作异常明显。
大长公主僵着脸:“沈小姐似乎对诗会没什么兴趣,难不成你不爱诗,不谈诗,不会吟诗?”
燕朝虽明面上文武不相上下,但实际上还是延续前朝旧例,文臣权柄更重。
而文嘛,不是文章就是诗词。
大长公主此言一出,底下几十名读书人眼底都带了几分晦涩。
武将之女,粗俗至此。
若是不懂文章诗词之美,再是如花的容貌,也不过尔尔。
沈宴然一脸无辜。
不是说有意者吟诗,无意者用膳吗?
不等沈宴然开口,虞琼枝笑脸盈盈打圆场道:“宴然许是饿得狠了,不如让臣女先开个头?”
她暗含得意地瞅了沈宴然一眼,打定主意要像以往的宴会一样,踩着不学无术的沈宴然,获得读书人的夸耀。
大长公主嫌弃地瞅了眼沈宴然,摆摆手:“随你。”
不行,不行。
若是虞琼枝开了口,周致远二人就没救了。
沈宴然咽下糕点,擦去嘴角的碎屑,朗声道:
“臣女自知才气一般,不敢在大家面前出丑,恰好不久前在古书中偶得几句佳句,还请大家品鉴。”
也不管大长公主答没答应,她直接念了出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沈宴然泡在家里看了几天古书,可不单单是看医术方面的,还看了燕朝历史,以及传抄下来的古诗词。
从中得知燕朝几乎完全架空(怀疑是原著作者没提前做功课,方便胡乱写。)
唐朝时的诗句不少都在流行,但宋朝的词全无记载。
恰好方便她装逼。
虞琼枝一腔的“梅傲骨”被憋了回去,轻咳了两声后干巴巴道:
“好词。好一个‘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念出来。
分明就是想看她笑话!
亏她以前还多次带她参加诗会,甚至让她抄写诗句。
好一个沈宴然。
真是狼心狗肺!
台下其他人连连惊叹,甚至有人撺掇沈宴然写下诗句,让他们好好咀嚼一番。
坐在偏僻角落的宁若离拧着眉盯着手里的梅花糕,摸摸空荡荡的肚子,拿起糕点一口吃下。
嗯......
的确香如故。
本打算替妹妹捉刀(代笔)好保住颜面的裴知阙一脸茫然。
他读了十几年的书,怎么没听见过这首词?
难不成,自家妹妹一直在藏拙?
跟裴知阙想法一致的不止一个两个,上首的皇室贵人们也都脸带诧异。
沈宴然在诗会上出丑过无数次,怎么这次突然就行了,就不藏拙了?
不少人默默将视线投向三皇子:
莫非,爱能产生奇迹?
也不对啊......有好几次诗会上,三皇子明明在场!
代笔!
肯定是沈家丢了面子,参宴前特意让才学出众的沈京越帮着代写了一份!
虞琼枝回过神来,也想到了这一点:
“宴然‘偶得’的词的确精妙,不知书上可还有更多?”
沈宴然无所畏惧。
又不是她写的,背就背呗。
若是愿意,她连唐诗宋词三百首都能一一背下来。
“‘......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修得到梅花’”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
虞琼枝麻了。
大长公主麻了。
全场人都麻了。
就算是对沈宴然有所了解的秦元琛都不免高挑眉头,眸色沉沉,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宴然。
皇室藏书阁中的书最全,他大都看过。
可以肯定无论哪本古诗词里都没有沈宴然念出的诗句。
沈宴然此人,藏得挺深,秘密挺多。
一口气背了五首咏梅的诗句,沈宴然停了口。
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又掀开锅盖吃了两块焖煮得软软糯糯的羊肉。
她恢复过来,视线好奇地打量着一片寂静的人群。
咋了,这是?
大长公主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轻声道:“没想到沈小姐还有如此才学。”
沈宴然摆摆手:“都是先人所著,臣女不过借来让诸位一赏。”
“对了,虞小姐不是要吟诗?请。”
虞琼枝死死抠着桌子,差点直接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