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气,最能抚人心。
正所谓俗世间凡人来来往往,奔走忙碌不过碎银几两,但这碎银几两能解惆怅,化去那落寞不安心肠。
“大家,我提一杯~
新的一年大家都长了一岁,祝大家今年平安喜乐,万事顺遂,也祝我们永远年轻,永远幸运!”
“好!林知青说的好!”
“谢谢珍娜的祝福,这杯我干了。”
六个人共同举杯,仰头干了杯中的桔子汁,硬是把这兑水的饮料喝出了伏特加的气势。
有高栋梁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不管是耍宝卖乖,还是装相讨巧他都做得来。
要是能掌握点有技术含量的说、学、逗、唱,将来天桥必有他一家说书馆子。
兴许以后郭老师都得来他的馆子拜码头呢。
小院的欢声笑语悄悄传到隔壁知青院去。
那一群人光闻肉香,不见肉丝,脸色愈发沮丧。
刚刚饺子还没包完大家已经吵过一次了,谁让他们白面不多呢,为了包这顿饺子大家硬凑出的面粉。
可即便如此也只凑出三分之一的白面,剩下三分之二都是用荞麦面顶的。
面团和出来灰不拉几的,看着极其没食欲。
关键就这么凑,大家还是产生了分歧。
因为新来的四个知青没有猪肉的份额,也没有什么粮食可分,全靠村里赊账和知青办那点可怜的补贴过活。
这次凑份子,四个新知青什么都没有,就凑在一起合伙出了两棵大白菜和葱。
老知青们穷成这样,还要被新知青占便宜。
既得出白面又得出油渣的,那自然是不愿意。
王旭东跟蒋红星嘀嘀咕咕说了两句,有意无意的被新来那个女知青钱盼儿听见了,她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吵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整个知青点的人几乎都参与了吵架。
刘胜利和王玉凤对此见怪不怪,下乡这些年什么人没遇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
两人对视一眼就能达成共识,于是趁大家不注意一个揉面,一个和馅儿。
等大家发现油渣跟白菜末已经搅在一个盆里了。
这场面立时变得极其搞笑,一群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不停,可不管他们怎么吵结果都是注定的。
因为没人有那个骨气,愿意出完了东西,跟大家赌那一口气不吃了。
先前江金燕还仗着家世好,经常买这买那在众人面前显摆,可被林珍娜整治过一次,就跟那丧家之犬一般,连尾巴都不敢露出来。
霍建设那个小赤佬也是,最近沉默了不少,不时时刻刻把国际大都市淞沪挂在嘴边了,也不爱显摆自己的手表了,但爱占便宜的臭毛病还没改。
钱盼儿和冯国庆是这批新知青里最老实的,可钱盼儿的老实仅限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冯国庆的老实是那种让人看不懂,看不穿的成熟稳重。
钱盼儿的父母是京都医院的大夫和护士,因为她父亲为了拯救一名婴儿违规操作还开了进口药,结果那户人家等孩子命救回来了,又嫌药贵不肯付医药费。
病人家属一哭二闹三上吊,把这事闹的很大,医院本想处分一下降个职就算了。
没成想钱大夫在这个关头被自己的老同学,也是同科室的副主任给举报了。
违规操作,加上损失高价药品,钱大夫被下放去了大西北。
钱盼儿的母亲连夜离婚,次日一早登报断绝关系,又火速给钱盼儿报名下乡,自己却带着儿子跑去投奔广州亲戚家,图的是什么不必多说。
但从她的名字便可窥其一二,盼儿盼儿,盼着生个儿子,既然儿子生了,那儿子肯定比盼儿更重要。
钱盼儿到现在也没能接受现实,却也不得不像现实低头,她不是没钱只是不敢让人知道她有钱,而且那两百多块可能是她最后的依靠了。
冯国庆比她好不了多少,他今年都二十四岁了,原本是抚顺煤矿运输队的班长,只是因为在家中排行第二,上有大哥,下有小弟,他在中间不受宠尽受气。
这次下乡,是因为弟弟跟纺织厂生产车间主任的独生女谈恋爱了,爸妈一心想攀高枝,就让他把工作转给弟弟,好叫弟弟跟那女的结婚。
他当然不愿意放弃一个月四十二块钱的体面工作,更不想放弃自己的人生成全别人,但他父母先是去他单位作闹,又是以死相逼,闹得人尽皆知。
被自己的父母偏心到如此地步,他心如死灰,怒极之下给自己报名当了知青,出来之前告诉父母,从此以后亲缘尽断,永不相见。
这话不但没有让父母醒悟,反而被扣了顶忤逆不孝的大帽子,最后是他威胁父母要去举报弟弟和那女的乱搞男女关系,才得以顺利脱身。
两人都是被家人放弃的孩子,又都不愿意面对现实,到这以后一直糊涂度日,仿佛倒是有种天然的默契。
只可惜钱盼儿心高气傲,愤世嫉俗,冯国庆明哲保身,游离于众人之外踽踽独行,半点相交的心思也无。
林珍娜准备十个菜的跨年宴,是这小地方难得一见的丰盛。
她倒是没觉得有多奢侈,起码饭后甜点只是糖水罐头,而不是冰糖一品官燕。
“唉~幸好现在年纪小,不用担心胶原蛋白的问题,过两年再补也来得及。”
听闻元旦过后,家家户户就都改吃两顿饭了,一些家庭条件不好的早就开始一天两顿饭。
这样既能省粮食,又能省柴火。
白天大家就都凑在老人屋子里,挤挤热乎。
女人在坐在炕上缝缝补补做些针线活,男人们坐在小板凳上编些藤筐,背篓。
不论男女,做这些都是为了等赶集的时候,拿出去换些东西贴补家里。
哪像林珍娜她们,一间屋子全天烧煤只为专门种菜用,两个女孩也不待在一起。
男的每天干完劈柴送煤,烧火洗碗之类的家务活,就剩下玩和睡了。
各自烧各自的,看那全天冒烟的烟囱都替他们心疼柴火。
“陆家明,我后窗户被雪糊住了,你去弄干净。”
“哎,马上!”
远远的一声答应,听着不像是陆家明的声音。
不一会,后窗户那冒出个模糊的影子,看形状应该是雷锋帽。
小戗子吱吱嘎嘎的刮完玻璃窗,那人咚咚敲了两下。
“好啦,能看见,谢谢肖知青。”
肖弋挥了挥手,从窗口消失不见,很快又听见他进了隔壁客房铲煤灰的声音。
林珍娜很喜欢他的主观能动性,自从有他帮忙,种蔬菜这事简单多了,早知道就该让他从一开始参与进来。
不说别的,就他那个细心劲儿,泡种子肯定比自己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