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健越往镇子深处走,越觉得毛骨悚然。
他本想找个人打听一下当地的官府所在,想凭他爹的名望,能向当地官员借点盘缠。
但沿街鬼影也不见一个,只得自己去找,兜了一个圈子,总算运气好,竟然找到了县丞府邸。他兴冲冲跑去敲门,门环都要磕碎了,始终不见有人应声。
他大感诧异,一屁股跌坐在石阶上,心想:莫非这里人都死绝了?
此时,两只人影子淌到了他的脚下,他不禁狂喜,抬头看去,却把自己吓的顶梁骨走了真魂。
站在他眼前的,竟是桓望峰和季梁琛师兄弟二人。
在二人后面,还跟着十几口子蜀中第一剑派的弟子。
他连忙站起来,拱手笑道:“真巧,真巧,你们也到这里来找吃的吗?”
原来关健一离开谢世清的大船,季梁琛便带着桓望峰和一干师兄弟尾随着他。
桓望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泗滂沱,嗤嗤哼哼地哀求道:“关少侠救我。”
关健吓了一跳,摸不着头脑,道:“有话好说,你这是为何,快起来,快起来。”他怕其中有诈,也不敢去扶桓望峰起来,兀自直挺挺的站着
桓望峰道:“你要不答应救我,我就长跪不起。”
“你要有冤情,也确实跪对了地方,可你该找县丞才对,要我如何救你?”
关健本没有讥诮的意思,可季梁琛听来,心里却老大不是滋味,欲待发作,却被桓望峰拉了拉衣角。
“对我来说,相貌乃是人生之最要紧的。以往我每日窥镜,无一时不欢喜,时时觉得赏心悦目。可现在脸毁了,我的全副精神也随之消亡。我若不能恢复原来的面貌,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所以才求关少侠大发慈悲,救救我。”桓望峰道。
关健虽看不惯油头粉面矫揉造作的男子,但见桓望那可怜相,泛起了怜悯之情,毕竟毁掉桓望峰相貌的那一剑,又是出于自己之手。
可要他去救桓望峰性命,也只是爱莫能助了。
他轻叹一声,心想鬼脸儿自己有一张丑脸,就见别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自己得不到东西,就借别人之手去毁掉,也未免太过心胸狭隘了。
“可我又有什么法子能帮到你呢?”
“有的,有的。”桓望峰道。
“可我并不懂医术啊?”
“你那一剑划的太深,刮到了我的脸骨。想治好我的脸,寻常医道是没有用的,非得尊师的一件东西不可。”
北冥祖狂能有什么好东西?不管是什么,总得问他要过来,治好这小白脸的脸才好。关健心想。
他上前扶起桓望峰,道:“究竟是件什么东西,我去替你要过来就是了。”
桓望峰大喜,哽咽着道:“多谢少侠,能救我的只有尊师手中的《潜王图》了。”
关健一听桓望峰要的是《潜王图》,长舒一口气。因为这张图本就夹在自己衣服之中。
他以前只听北冥祖狂说过,这张图中藏有长生秘诀,竟没料到其中还记载了还能去腐生肌,重塑容颜的法子。
桓望峰见他若有所思,轻声问道:“不知少侠能否帮我求得此图?”
“它就在我手里,我给你。”关子朔正要解开衣襟,忽见一个大胖子朝自己阔步飞奔而来,嘴里还不住地喊着救命。
他又惊又喜,那大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为他治好双腿神医药人命。
“救我,救我,羌......羌贼......来了......”药人命红胀着脸,一只叉腰,另一只手撑在县丞府门前的柱子上,喘着粗气,快把舌头都快要吐了出来了。
关健见他像狗一样,觉得发笑,刚想上前问候,却见一群人披头散发,个个身披兽皮,手提着阔斧尖枪,骑着高头大马冲了过来。
关健在京城时,就听说边羌贼扰乱边陲,不曾想竟已侵犯到关内了。
他更没有想到当地官府竟这么无能,对贼寇不做抵御倒也罢了,反而提前逃的无影无踪。
心想倘若各个地方皆是如此,那大好河山,岂不只有拱手送人的份儿了。
他不由的愤慨起来,大步上前挡住那群羌人道:“大胆逆贼,你等数次乱我边境,皆不得善终,我朝念及戎狄一气所生,不宜尽诛,你等才不至于灭族。如此天恩,你等不知图报,却又来盗我疆土。我劝你速速离去,若等我朝大军开到,定要让你等灰飞烟灭。”
关健慷慨陈词,荡气回肠,自以为能震慑羌人。
然而那些人由于语言不通,却听的一头雾水,无一人知道他所言何物。
为首的一人将手中的枪往一边拨了拨,道:“你,开走。”又指着胖郎中道:“那肥子,跟我走,不走,杀你。”
关健朝胖郎中看去,却见他抱着柱子死也不肯放手,实在想不透这群羌人为何非要跟他为难不可。
原来自西羌大军数次侵犯边,皆不得善终,其中一大原因是军队中缺乏军医,军士一旦负伤,无人医治,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故此,使许多伤不致死的人,也丢了性命。再加上远程作战,军队中难免会发生瘟疫,此时军医就显得尤为重要。
所以西羌人侵入汉朝领地,第一重要的事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将当地的郎中都抓到营中,去为那些受了伤或者染了病的羌人治病。
关健看着那高头大马上杀气腾腾的羌人,明白光有怒发冲冠的豪情是无用的,非得行非常手段不可。
他忽然心生一计,对桓望峰道:“桓兄,这群羌贼着实碍眼的很,你受累动动手,打发了他们,那《潜王图》权当送你的彩头,你看怎样。”
桓望峰要脸心切,别的已经顾不上了,道:“我也早看这些丑八怪不顺眼了。”
“什么?!”
一羌人大概是受汉人的骂,懂得了“丑八怪”的含义,气的哇哇大叫,抡起开山斧大喝一声。他坐下烈马应声拔蹄,竟从关子朔头顶越过。
马落之时,那羌人的开山斧也行将落在了桓望峰头顶之上。
幸亏桓望峰反应的快,连忙侧身去躲,斧刃贴着他身子落下,把地上青石板劈成两截,斧风凌厉,把地下灰尘扬的老高。
灰尘随风而去,地下却留下一滩血迹,众人朝桓望峰看去,只见他惊慌失措,捂住一边脸,鲜血兀自在他指缝中溢出来。
他忽然哀嚎起来,身体不断颤抖。
那羌人将开山斧摊平在空中,只见上面有一块血淋淋的肉。不是别物,正是从桓望峰脸上削下脸皮。
他指着桓望峰大笑起来,道:“丑八怪。”说罢将那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关健看着那羌人吃肉的情形,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桓望峰见状,忽然发了疯似的冲向关健,揪住他衣领咆哮不断:“给我图,给我图,给我《潜王图》!”
关健再也不敢直视桓望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闭着眼睛道:“你松手,《潜王图》给你!”
然而桓望峰已然神志不清,对关健的话也不理会,嘴里兀自喊叫着“给我图,给我图”。
“你快松手,我好给你取图。”关健急道。
季梁琛见师弟陷入癫狂,忙过来劝解:“师弟,你松开他,《潜王图》就是你的了。”桓望峰这才松开手。
关健一脱身,赶忙去拆解衣襟上的缝线。但衣襟被他缝了个密不透风,又不敢用刀去划,老半天也没能拆开。
那群羌人的带头大哥用羌语吩咐手下道:“把他带回去。”
两个羌人立马跑去将关子朔架了起来。
原来这首领略懂汉语,听出了《潜王图》在关健身上。
原来《潜王图》的种种传说不仅在中原流传,在西羌部落也被传的沸沸扬扬。
关健被那两个羌人身上的膻味呛的险些发晕,双脚在空中不住乱弹,骂道:“逆贼,休想辱我,速速杀我。”
他在京城时,曾听人说羌人一旦将汉人掳回去,一定会迫使俘虏做猪狗之事。所以宁死也不愿跟羌人走。
蜀中第一剑派人众见关子朔被俘虏,无不心惊。心想关健武功如此之高,却轻而易举就被这两个羌人钳制,而无还手之力,可见这群羌人本事有多大。
他们本来就对关子朔心怀恨意,此时见他被俘,无不在心里称快,唯有那面目全非的桓望峰焦急万分,生怕关健被羌人带走,就此失去了《潜王图》。他既撕破了脸皮,索性连命也不要了,拔出剑,冷不防刺向了一个羌人。
那羌人毫无防备,竟被桓望峰的剑穿胸而过,他扭转过身,豹眼环睁,死死盯着桓望峰血淋淋的脸,绝望地倒地上抽搐一阵,便不再动弹了。
其余一干羌人见同伙被杀,“乌拉乌拉”地叫个不停,纷纷催马上前,欲将桓望峰剁成肉泥。
桓望峰只想着恢复原貌,于生死已不放在心中,兀自对关健哀求道:“快给我图吧。”
关健扭头便跑,道:“命都要没了,还要图干什么?先逃走再说。”
羌人见关健要逃,忙催马赶上,迅速将他与桓望峰围在垓心。
羌人头领道:“《潜王图》交来,饶你命。”
关健自幼便听说了羌人的种种暴行,是以对羌人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憎恨,他向地上啐了一口痰,道:“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