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深木色框窗户的旧公寓的飘窗沙发上,林清廷已经醒来,她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眺望窗外城市壮观的景象。黑夜看起来像波涛汹涌,楼房和街道的灯光浮在幽暗之海上。她心想,漂浮在“海面”上的每一盏灯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总会让人联想起犯罪。
渐渐的,天边一点一点地亮了,早晨的阳光是柔和的金色,天空的色彩是清澈的蓝色。她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望着窗外,欣赏着大自然光的画笔,一笔一笔,渐渐勾勒出城市的线条。
8点钟,林清廷走出公寓楼大门,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仿佛喝进了一口薄荷汽水。
她早早地来到办公室。
到了快中午,关于凶杀案性质的问题,她和赵科长还是争执不下。
“是连环凶杀案!”林清廷大喊一声。
“你真的不改你这态度吗?”赵科长呵斥道。
他双手插着口袋,边踱步边分析说:“被害人没丢失财物,能在案发现场没有留下多余的足迹,肯定是熟人,看残忍程度,也应该是仇杀。”
原本坐在办公椅上的林清廷激动地站起来,和赵科长对峙道:“但现场肯定是有连环杀人案的迹象。”
“就那点,就凭那一点就能断定是连环杀人案吗?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播放音乐。”赵科长大喝道。
“科长,我认为……”林清廷争辩说。
赵科长打断了她的话。
他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一千件杀人案件中,也只有一件是连环杀人案。都不仔细调查,就当是连环杀人案来侦破,这合适吗?”
林清廷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
赵科长紧接着对她说:“别废话了,局长也认定是,熟人实施的仇杀。”
他下达命令说:“所以,林队长跟张刑警一起调查被害人周围的人。”
“郑刑警。”赵科长转向他。
“是。”郑刑警立刻站了起来。
赵科长问他:“刑警的脑子是?”
“啊,怎么又是我?”郑刑警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其他人。
“你不是年纪最小吗?”赵科长盯着他,又问了一遍:“刑警的脑子是?”
“为了用才有的。”他回答道。
“腿呢?”
“为了跑才有的。”郑刑警大声说。
“手呢?”
还没有等郑刑警回答。赵科长自己回答道:“不要用,不要逼供,要科学调查,知道了吗?”
郑刑警点了点头:“是!”
赵科长厉声吩咐道:“都出去调查!”
于刑警、李刑警和郑刑警纷纷起身离开了办公桌。
“你再搞什么鬼,会死在我手里,知道了吗?”赵科长瞪着林清廷说。
林清廷抬头瞥了一眼赵科长说:“好,但是等我再确认一件事。”
赵科长大步离开了重案四组的办公室。
张刑警也准备站起来,林清廷却叫住他:“等一下,再帮我看看犯罪情报管理系统。看看近六个月有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
张刑警说:“我正想去一个地方……”
“不行。”林清廷说道。
张刑警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上次是升职的最后机会,但也不能以酒度日啊。”林清廷半是责怪、半是关心抬起头看着这位老刑警说。
“我是去离婚。”张刑警温和地说,“她说中午休息的时候见。”
“张刑警,我……”清廷说不出话来。
张刑警默默无言地离开了。
看着他沧桑的背影,林清廷用手撑住前额,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林清廷站起来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倒进马克杯里,双手捧着温热的牛奶小口地抿着。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
她进入了犯罪情报管理系统,输入用户名和密码,接着看到光标闪动,进入资料的主目录。文件相当之多。她筛选条件,扫视着屏幕上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系统显示出来的非正常死亡案件大部分都是意外、车祸。
她发现,有两件杀人案,案发现场照片里有音响设备。她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下案件发生地和负责人。
「紫金小区放火杀人案 经手人 虹口区警察局 施乐澄
大华锦绣华城杀人案 经手人 浦东新区警察局 蒋方义」
她记完笔记,登出了系统。
林清廷抓起资料夹,穿上外套,走出警局大门。
她坐进自己的车里,开车驶出停车场。35分钟后,她的轿车驶入浦东新区警察局,停在一栋白色大楼后面。
浦东新区警察局的刑事重案组办公室看起来空无一人。门没关,她走了进去。
她这才发现有一个男子正惬意地躺在椅子上睡觉。他起码有185,长相粗旷,非常强壮,浑身上下都是令人生畏的肌肉,像一个拳击选手。他穿着看起来十分勒得慌的紧身上衣,戴着粗的金项链。
他睡得很香,完全没有发觉林清廷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大喝了一声:“这是在做什么?”
男子惊醒了,吓得赶紧坐起来。
“刑警都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个?你是黑社会吗?”她问道。
他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道:“不是,您是哪位?”
“不是黑社会成员吗?”
他从裤子后兜里摸出警徽,让她看。
她吃了一惊。不好意思地说:“哦!对不起。一身名牌打扮,一直是黑社会的标志。”
她小声嘟哝了一句:“还有长相也是……”
对方没有生气,而是憨厚地解释说:“我是蒋方义,今晚有潜伏任务,这些——都是道具。”
“对了,你有什么事?”他又问道。
“是,我是徐汇区重案组刑警,林清廷。请问在大华锦绣华庭杀人案中,疑犯摸没摸过音响设备?”林清廷问。
“没有。”他摇摇头。
“我能再看看吗?”她请求。
“可以的。”说着,他从自己的办公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档案。
“谢谢。”林清廷接了过来,翻看了起来。
“音响上是有指纹,但都是他的家人的。”蒋刑警说。
林清廷仔细看着,她发现现场照片里有些异常。
“看这个。”她拿给蒋刑警看,“指纹的一角都有残缺。这是疑犯戴着手套摸过的痕迹。”
蒋刑警低头看了看,恍然大悟地说:“好像是耶。”
“疑犯奇怪的举动都要掌握,你不知道吗?”她问道。
“什么?”
“杀人时听音乐,这是奇怪的举动。”她指了出来。
“是,是这样吗?”他憨憨地问。
“对的。”
“我,我是有点……”他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脑袋,最后说出了一句,“好的,我会执行的。”
林清廷觉得他有点傻得可爱,没有再说什么。
她心想,蒋刑警和他那浑身肌肉的外形反差太大了。
走出浦东新区警察局,她给张刑警打了个电话。
“我是林清廷,张刑警是从虹口区警局重案组转过来的,认识施乐澄刑警吗?我想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好,好。什么?在皇星饭店?”她满脸疑惑。
开过十条街后,林清廷放松离合器,转进梅花弄堂。“皇星饭店”有着个高大上的名字,实际上是坐落在狭窄偏僻里弄的一座三层低矮楼房,灰色低调的外观,色调像上个世纪70年代遗留下的建筑物,墙角堆着残乱肮脏的杂物。
她沿着滴着水生锈的防火梯,快到屋顶的转角时,她抬头看到屋顶已经站着六个人。
露台上其中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正在对站成一排的毕恭毕敬的街头小混混训话。
“喜欢用钝器敲打头部,从监狱出来的混混。”他一边挥舞着一根细棍子做出击打的姿势,一边说,“啊,还有,特别喜欢听音乐!”
小六举起手歪着头问道:“大哥,你指的混混是?”
“虽然都是有前科,但和你们还是有区别的。是连你们都头疼的那些精神变态。”男子解释说。
他们笑了起来,说道:“是指狗杂种吗?”
“是的。”男子说,“现在我给你们24小时,每个人给我咬出十个人。开始执行!”
“啊,24小时哪够啊?”小混混们抱怨着。
男子说:“只要你们能咬出十个,这个月我就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Okey?”
小混混们开心地笑了:“是真的,不是假话吧?
“是真的。”男子许诺道。
他接着说:“再重复一遍。喜欢音乐,喜欢用钝器击打头部,是从监狱里出来的混混。记住了吗?”
“是!”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你们一定要努力。知道了吗?”
“是!”
交代完毕,他从楼顶的铁门回到饭店里。林清廷跟在他后面。
“喂,大哥!”有人热络地和他打招呼。
“哈哈……”他笑着应道。
他大摇大摆走着,和前台一位圆脸的女服务员说:“小可爱,好久不见,能给我倒杯咖啡吗?”
女服务员娇羞地笑着。
他消失在前台后面的门帘里,钻进了后面的房间。
林清廷干脆利落地向服务员出示了警徽,一把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她站在一间有着小铁床和书桌的小房间里。阳光懒洋洋地穿过一扇满是灰尘的窗子照射进来。书桌上摆满法典和犯罪学书籍。旁边放着老旧的饮水机,还滴滴答答地漏着水。
男子坐在书桌前翻着书。他听到声响,转过视线朝门口看,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神情严肃的女人,高挑、短发,非常漂亮,却不施粉黛,头发乱糟糟的。
“你是谁?是来按摩的吗?”他开着玩笑说,“看这架势,好像不错。”
“施乐澄警长,我是徐汇区警局林清廷队长。”她自我介绍。
“哦?您来这里是为了?”施刑警问。
“施乐澄警长是混混吗?你这是做什么?”
“啊,下个月有升职考试,你不是也知道吗?”他轻松地回答,又低下头开始看书。
“你这人真是。”林清廷不满道。
“你的话,应该是跟我们组长说,徐汇区警局的,来这里做什么?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施刑警问。
“紫金小区放火杀人案里,那个老旧CD机里有CD,但证物目录里没有,怎么回事?”林清廷询问。
“这案子好像跟徐汇区警局没关系吧?”他说。
“疑犯听过音乐吧?”她实在想知道答案,“施警官也认为是连环杀人案吧?我刚刚在天台上听到你的话。”
他站了起来,看着林警官的眼睛说:“只要一登有关连环凶杀案的报道,市民就会恐慌,警察厅就会承受巨大的压力,我们就等着排队被炒吧。”
“悄悄抓就能升职,说出来人生就会完蛋。为什么要说出来?”施刑警以无可奉告的语气说,“看来你应该是梅陇一村凶杀案的负责人,请你不要到别人家伸筷子,还是各吃各的吧。”
“当然,如果你先报告上级,我就承认。”他的眼神里充满不信任。
林清廷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她又折回来,把他的书从桌上撞了下来,冷冷地离开了房间。
施刑警吸了吸鼻子感叹道:“啊,比我预想的,还要有脾气。看在漂亮的份上,不和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