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梢头,风声四起,呜呜的风声拂过沙沙树林,树影晃动,掩盖了前行的黑暗。
傅知晏独自坐在窗前,迎着冷风,面庞被吹得麻木。
他手中攥着一个空了的药瓶,指关节用力得泛白。
门外,程演枯站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时钟指针慢慢走过十二点,傅知晏死亡倒计时1天。
这个死亡倒计时真的没在开玩笑,过了今天,傅知晏就会死。
这已经不是程演能否将他救回来的问题。
傅知晏的灵魂已死,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能留住他的东西。
包括程演。
傅知晏的想法不需要别人懂,他也不需要向别人解释。
程演不懂,但程演祝福他。
连死亡都无法得到满足,这才是傅知晏最痛苦的事。
“009,他的身份只能是悲惨反派吗?”
“宿主,是我选的你,也是你选的我。”
程演苦笑了下。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是他给他安排上这种道路的。
扶序本不用经历这些,是他想留住他。
与其说这些世界是在折磨扶序,不如说是在报复程演。
程演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抬起手刚要敲门,程演耳朵一动,身影立即消失在原地。
他来到木屋外,见是蔚哲,皱起眉头,“你来做什么?”
“来见个人。”蔚哲目光落到屋顶上站着的某人,眸光冷冽。
程演早在人出现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屋里的傅知晏被他的真气保护了起来,不用担心。
“见我?”
那人站在屋顶,身姿纤瘦,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没有降低在场二人警惕分毫。
黑色面巾下的脸扬起一抹笑意,有些意外对方怎么会注意到她。
“赤诛,还是步云霜?”
蔚哲盯着她,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
“真巧,我都是。”赤诛跳了下来,雌雄莫辩的声线恢复成少女的娇俏。
程演这才明白,蔚哲为什么会过来。
他的信息实在太滞后了,之前竟然没注意到,步云霜为什么那么刚好出现在那间咖啡厅附近。
果然,出现在主角身边的,都不会是简单角色。
“那你今天走不了。”蔚哲上前,随着他的走动,舞动的雷电霎时冲向赤诛。
赤诛翻身一滚,躲过这来势汹汹的雷电,手臂一甩,数根难以看清的银针射出。
银针被电流融成了一滩,密密麻麻的雷电织成了一张网,赤诛凭借过人的反应能力,竟是游刃有余。
程演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有些无奈,赤诛究竟是来杀谁的,能不能分清主次?
“我说,我还在这里,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程演一道剑气悬在两人中间,迫使二人堪堪停下。
赤诛早就了解到这两人都有特异能力,此时也不惊讶。
蔚哲皱了皱眉,“她是我要杀的,你往后稍稍。”
“就你要杀?”程演不屑地撇撇嘴,“好歹你一手雷操控的出神入化,现在都没把人杀死,我不得不质疑你的能力。”
杀死也就算了,要是还让人跑了,就真的好笑了。
“我的雷被她克制住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那种处处受制的感觉很明显,所以他才会周旋这么久,否则早在赤诛出现的一瞬间就把她杀了。
“她身上有法器,当然把你克住了。”程演手一抬,一个青影迅速落到他手心,而后被粉碎了个干净。
赤诛特制墨镜下的双眼猛地瞪大,他竟然还能隔空取物!
饶是见过程演厉害的蔚哲也惊讶了,程演所处的高度,他怕是一辈子也达不到。
“你来杀傅知晏?”程演问。
赤诛转了转手腕:“有人出高价,我就来了。”
“那你又是来干嘛?”程演看向蔚哲。
“她杀了蔚成业。”蔚哲皱紧眉头,眼神厌恶。
程演点点头,表示懂了,转身进了木屋,只留给蔚哲一句话:“那你先处理。”
蔚哲来杀赤诛,他自然省事。
门关上,门外的剑跋扈张都与他无关。
无论木屋外是如何的惊天动地,屋里都异常安静。
程演打开傅知晏的房门,却没见到人。
程演顺着屋后的树林走去。
黑夜里,树影张牙舞爪地随时能把人一口吞下。
越往深处走,便越是阴冷。
当转过一个弯,程演顿住脚步。
那是一座坟墓。
墓碑上篆刻着“家母木漪之墓”。
轮椅被黑影拉长,树枝晃动,不断拍打着这个充满悲凉的影子。
傅知晏静坐在轮椅上,盯着墓碑,不知在想什么。
他情绪是难得的低迷,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旁边还有一座坟,墓碑上写着“子木加加之墓”。
傅知晏给自己准备的墓。
他的全名叫木加加,傅知晏这个名字是他父亲取的,他不喜欢。
木加加这个名字并不华丽,但寄托着木漪对儿子的殷殷之情。
“她说希望我快乐加加,幸福加加,好运加加。”
傅知晏低沉的声音传来,语气里的平静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还能记得那个美丽的面庞说出这些话时是多么的温柔。
她希望所有的美好都能倾注于他身,现实却恰恰相反。
傅知晏上辈子一定是罪大恶极的恶人,说不准杀了一个城池的生命,才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今天是她的忌日,我要食言了。”
傅知晏曾答应她,会好好活着,会快乐、会幸福。
他一项都没做到。
哪怕来这里住过很多次,这却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墓前。
“我让你离开,是你不走的。”
傅知晏当然想带着程演一起走,一直都想。
既然他不走,那就永远都别走。
程演仰头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想将所有情绪逼回去。
他做好将所有伤害他的人都杀个干净的准备,却无法做到劝他好好活着。
活着,对傅知晏而言,只有痛苦。
死亡于他来说,是恩赐,是幸福,是快乐。
程演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上前,他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手。
强行让自己笑起来,“你的棺材要是太小,我是不会跟你睡一个棺的。”
程演笑着,却不敢看傅知晏,他的笑一定很丑。
傅知晏扭头,黑暗里,一道清泪滑落,迅速匿了踪迹。
他选择死在冬天,这时程演最爱他。
他选择让程演一起死,这时程演永远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