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试节奏时快时慢，姚斯年把控着时间，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轮到萧瑾岚和杜辰。
他们一起上台，只需一人抽题。
杜辰道：“三小姐抽吧，以免抽到我擅长的，说我欺负女流之辈。”
这话与方才一样带刺，萧瑾岚心中浮起不快，但没说什么，依言抽了题。
展开一看，是一道名为“文治天下”的策论。
这是杜辰的强项，他不禁心下大喜。
萧瑾岚没太大情绪，只在看到题目的一瞬皱了下眉。
台下的萧沐霜瞧见她这反应，兴奋地挑起眉头。
白露低声道：“三小姐一脸难色，想是抽到不会的题目了，杜公子成竹在胸，这下可有她好看了。”
萧沐霜赞同地哼出一个单音，期待地等着萧瑾岚出丑。
台上，杜辰问：“三小姐可需要些时间构思？”
问完不等萧瑾岚回答，又接着道：“既如此，那三小姐不如退到一旁好好想想，我先来。”
萧瑾岚罕见地好说话，当真站到了旁边，让他先阐述。
杜辰昂首挺胸：“治天下乃治民生，民生之发展，始于开民智，开民智赖以文德……”
杜辰确是有才学的，一番高谈阔论，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过程里，他有意无意地看向萧瑾岚，眉梢眼角皆是轻蔑，似在嘲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和他比试。
萧瑾岚眸色淡淡，没将他放在眼中。
杜辰有些气恼，快结尾时故意点了一下她，隐有羞辱之意。
萧瑾岚本人没什么感触，台下的燕桓却双眼微眯，别有深意地道：“读书人的胸襟气度，倒是让他玷污得彻底。”
小厮眼观鼻鼻观心，没接茬，隐在暗处的暗卫却想：很好，这个杜公子今晚要倒霉了。
杜辰不知自己要遭难，他洋洋洒洒地论述完，坐席间传来掌声和喝彩。
“不愧是杜公子，这一篇策论，便是到了会试，也绝不逊色于其他人。”
“早就听闻杜公子才高八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三小姐原也有些才名的，可惜了，今日遇上的是杜公子。”
“这有什么？女子读书本就不如男子，三小姐纵然输了，也不算丢人。”
“怎么不丢人？三小姐颇负盛名，又深得老太师疼爱，今日败北，不就成了太师府的污点了么？”
杜辰听着这些话，心中极为舒坦。
他朝姚斯年拜了一拜，言说论述结束，而后挑衅地看一眼萧瑾岚，抬着下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姚斯年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个叉，目光转向萧瑾岚：“萧家女娘，该你了。”
萧瑾岚来到中央，行了礼，这才道：“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文治主仁政，轻徭薄赋，百姓自心归服，则天下安、社稷昌。”
“文治予寒门士子晋阶，层层选拔，入朝为官，寒门与百姓同根同源，能感其苦、切其辛，为政体恤民情，乃百姓之福……”
萧瑾岚的用词没有杜辰华丽，却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下面原本抱着看笑话心理的人逐渐收了嬉闹的神情，认真专注地聆听起来。
萧瑾岚不急不缓，语速适中地表达着自己的见解。
姚斯年捋了捋胡子，频频点头。
不愧是老太师用心栽培的人，学识丰富，进退得当，不卖弄才情，更不恶意与他人论高低，委实难能可贵。
萧瑾岚没注意他，说完文治天下的好处，又拿捏着分寸提了几条有建设性的意见。
最后，她才道：“文治天下，言路广开，文臣乐于针砭时事、谈论军国大事，朝堂自当欣欣向荣。”
“然，文臣学识再好，若遇军事战火，良策终为纸上谈兵，不及武将征战四方，深入考察民情。”
“是以，若不纵重文轻武之风气，文治天下，当为圭臬。”
南越国文武并行，隐隐有重文趋势，前世到了后几年，重文便日渐显著，萧瑾岚重生而来，深谙利弊。
可旁人不知她身体里住着的是历经两世的灵魂，只觉她有经纬之才，胆大心细。
主考官是文臣，她却敢说不可重文轻武，且举了军事战火的例子，有理有据。
一时之间，台下学子纷纷赞扬，自愧不如。
“谁说三小姐会输的？如此格局，在座几人能比？”
“是我浅薄了，三小姐就是三小姐，可堪京城第一才女之名！”
“若三小姐是男子，选贤大会哪还有你我的立锥之地？”
“老太师爱才，照此看来，他老人家宠着三小姐不是没有缘由的。”
声声赞美入耳，萧沐霜气红了脸，无声骂杜辰没用。
杜辰早就傻了，怔怔地望着台中央袅袅而立的身影，半晌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萧瑾岚区区女子，怎会赢得了他？
杜辰难以置信，方才对萧瑾岚的不屑全都变成打在他脸上的巴掌，火辣辣地疼。
然而，无人关注他的状况。
姚斯年面上带了些笑，捋着胡子道：“本官见到的策略，不乏切中要害之处的佳作，如你一般直白言弊害的，少之又少。”
萧瑾岚脑袋微垂，谦虚听评。
姚斯年夸了她几句，也指出了不足之处，而后重新问她的想法。
萧瑾岚流利作答，丝毫不怯。
姚斯年听罢，正欲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此女何人？”
他闻声回头，原是先前说不来，又不知何时来了现场招揽人才的四皇子，穆子宣。
他身材颀长，眉眼精致，一袭华贵锦服，衬得人面如玉，骄矜无双。
可他偏偏生了一双薄情眼，单薄的眼皮一掀，眸中流转的仿佛是阴沉沉的雾，湿冷黏稠。
姚斯年答道：“回殿下，她是骠骑将军萧沐霖的长女。”
穆子宣眉头一压，眼中的惊艳登时淡了：“我记得，骠骑将军只有个庶女。”
姚斯年颔首：“正是。”
穆子宣收回落在萧瑾岚身上的视线，没再说话。
他一来便听见她答题，观点令人耳目一新，心中大为震撼，有那么一瞬间想着纳为妃，与自己强强联合。
可人无完人，这竟是个庶女。
穆子宣难掩失望，但转念一想，若为妾室，庶女也不是不行。
太师府树大根深，纳了这庶女，自己以后多条路，也是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