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那冰面上,溃败的像一只溺水的蚂蚁,每一个微小的水坑,都能给我致命的一击。
冰冷的若水河面,贴着我的肌肤密密麻麻的冻的我生疼,我麻木的看着申公豹在我旁边说着些什么,但我一句也听不进去。
就这么趴着,我盯着苏护的头,仿佛只要我盯得时间够长,苏护就能再次醒来一样。这行为里多少带了些愚昧的迷信。
最后还是商王从那城楼上下来,将我拦腰扛在肩上,带回了军营。我整个人被这样颠倒着,看着那墨蓝色的天和深褐色的土,忽然觉得这天和地并未有什么差别,人间的秩序有些时候好像也同这颠倒的天地一般,疯狂而没有任何道理。
商王将我重重的扔在那王帐的毛毯上,我的头部受到重创,身体吃痛我才惊觉眼前之人就是杀父仇人,一时间恨意蒙上了双眼,我看那商王都是迷蒙的嫣红之色。
我像只发了狂的豹子,抱着正在清洗伤口的商王的胳膊,伸嘴就是一口,咬得他鲜血长流。
商王似乎痛觉格外麻木,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毕竟他紧实的臂膀被我咬在嘴里的时候,他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此刻正映着王帐内的炭火,低眉扫了一眼无能狂怒的我,眼角眉梢里全是审视畜生一般的不屑。
“省省力气吧,你这样不仅弄不死我,受罪的反而是你自己。”
他胳膊一扬我就又跌了出去,脑袋又砰的一声摔在了那床榻上。“不是吧,你就走了几十天,你真的把苏护当亲爹啊,你到底是谁,你自己分不清楚吗?”
我现在万念俱灰,根本没有力气和精力同他吵架,我伏在那王帐绵软的床榻之上,满脑子都是血流成河的冀州城和身首异处的苏护,剩下的一点点精力则留给如何杀死殷寿这个狗贼。
我侧首看了看身后的杀父仇人,他强大的犹如愚公移山的山,凭我一人之力是根本没有办法伤他分毫的,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开始难过,胸口处鸮鸟血咒已经将我焚烧到了极致,我虚弱的伏在床榻上喘着细微的气息。
而那商王也像是算准了一般,好整以暇等待着我像往常一样,如同猪狗一般伏在他脚下求他救我。
“今天可是初三,你这个样子我可是一点都不满意。”
但他期盼的温言软语并没有如期而来,苏护一死我甚至连演戏的心思都没有了,以往一直被他以别人的性命要挟,不得不在虚与委蛇的在他脚下苟且偷生。
如今冀州全军覆没,姬发入狱生死未卜,我才感觉人生是如此的不可控制和无力,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等着子时已过,然后毒发生亡直接去死。
“哎呦,装起来了,今天开始演贞洁烈女了?”
商王戏谑的踢了踢我的脚,继续讽刺道:“别犟了,现在装什么劲呢,之前不是做得挺好的吗?不是挺能忍辱负重的吗?不是大义凛然、心怀天下吗?怎么现在遇到点困难就破罐子破摔,那你之前费什么劲呢?姬发的命不要了?不是和他约定好了要回西岐?”
商王还在我身后喋喋不休的讽刺着我,他今天打了胜仗,他硬气,作为败方之女,我没有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对商王的讽刺不屑一顾,扭过头,开始在心中计算着自己毒发身亡的时间,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神仙,什么公主,什么王妃,我通通都不要了.......
商王他似乎对我现在这副犹如死尸一般的寂静,相当不满意,毕竟在外他可是呼风唤雨、被人三呼万岁的天下共主,怎么能忍受得了我这个小女子的奚落与冷漠呢?
于是他又将我从那床榻上捏着肩膀揽了起来,又一脸嫌弃的一把推倒在地上,说道:“想死?想死你也给寡人死远一点,不要脏了孤的床榻。”
我依旧不想理他,一动不动的趴在那坚硬的、参差不齐的地上,犹如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
是呀,我早死了,真正的苏妲己早就死了不是吗?早在那恩州驿馆,妲己就死了呀,我涂山瑶不过是侥幸跑到了人家的身体里,是我当初心术不正,贪恋她的肉体,如今我亲友、爱人全都离我而去,这都是我的报应,是上天降给我的惩罚。
而这些,我都接受了,我和姬发注定回去那个灿烂美好的西岐。
我,都接受了。
我就这样被那商王遗弃在那冰凉的地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隐约的感受到了有侍女伺候了那商王更衣、洗漱,入帐的宫女见我就这样死气沉沉的趴在地上,第一反应是以为我死了,但眼见着商王没有半分指示,便视若无睹的只是伺候那商王更衣。
最后那宫女伺候完以后,正要退出去,商王幽幽的说了一句,“熄灯。”
他便倒了下睡去,几个小宫女们面面相觑,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恐怕是心里正在腹诽:瞧瞧,快瞧瞧她前些日子这么威风得宠,今天还不是落得这般可怜的下场。
但咱就是说,有没有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的王上冷血无情呢?
不过我也不在意,我和商王此刻虽然待在一个营帐,但孤立的状态,仿佛我与他之间生出了一道隐形的屏障。
他睡他的安稳觉,我踏踏实实的等死,等着子时一过就去见我的爹娘,多好,谁也别打扰谁。
随着帐内一侧的更漏滴滴答答的响着,我离死亡越来越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超脱之感,原来这样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要以后,人的尊严可以这么强大,连这天下共主的商王都拿我没法子。
正在心里窃喜这破罐子破摔给我带来的好处时,我却被身后榻上躺着的商王,从地上捞了起来。
暗夜里我看见他的眼神寒冷的犹如西山上的千年不化的冰雪,他像一只猎豹一般向我扑来,致力于把我的灵魂和肉身都咬得稀碎,尽管这一过程他也身负重伤、鲜血长流,但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伤痛,只看重自己有没有把我弄死......
“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说完就倾身卡住了我的脖子,如同野兽撕咬食物一般,用嘴攫住了我嘴唇,我咬紧牙关一点都不接受他的馈赠。
他却伸了舌头使劲的想往我身体里钻。
出于反抗,我顺手拿出了腰间的睚眦剑,狠狠的割伤了了他的手背。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未开封的三寸小剑,却在接触到他的血液之时,瞬间变回了原来的长度。
商王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他在惊讶于我求死的心竟然如此迫切。
我也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我在惊讶于他居然能破哥哥的法术。
这睚眦剑是当初哥哥亲手赠予我的,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根本没有办法使用它,哥哥看我实在喜欢,便用法术将它缩小成了三寸,表成了佩饰给我别在了腰间。
“拿了我的睚眦剑,你可就得有个公主的样子了,别一天到晚在外面野。”
哥哥当年的嘱咐还在我耳边回响,但人却早就同那场大火永远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