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回答,尉迟枫苦笑一声,眼中夹杂着一抹不知名情绪,“你啊,就是太刚正诚实。”
这是在说他吗?尉迟弈承抬眼看着面前那个眼下青紫,两鬓斑白的男人,他所说的,那是十年前的自己,现在,他早就奸诈虚伪不堪了。
“安儿就是太自负,贪婪!咳咳咳咳!若他能像你这般,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咳咳咳咳!”
尉迟弈承松开那攥紧的手,上前给他抚着背,“父皇莫要动气了,儿臣这就叫御医过来。”
“罢了罢了,莫要难为那些老骨头了,朕躺躺就好了。”尉迟枫抓住他的手,拒绝了他的提议。
见状,尉迟弈承只好扶他躺下。
“那父皇好生休息,儿臣下次再来看您。”
说完,尉迟弈承行了个礼便就转身离开。
“承儿。”
就在他即将离开内室之际,身后传来尉迟枫那虚弱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
“太子妃…让她入皇陵吧。”
听到那三个字,尉迟弈承的手心已经渗出血了。
“答应我,留安儿一命…”
尉迟弈承没有说话,抬脚走了出去。
等他刚走出皇宫,身后传来低沉的钟鸣声。
“陛下——驾崩了!”
尖锐的声音仿若要刺破这身后坚硬的城墙,听到钟声的士兵们立马跪下,脸上瞬间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尉迟弈承没有停留,家中,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谁准你们把她放在这里的?!”尉迟弈承一回来便就见到大厅中停放着一副黑漆楠木棺,棺中正躺着一个穿着淡粉色水仙淡花裙的女子。
“殿下!”日照急忙上前拦住他,逝者已逝,还是入土为安得好。
“让开!”尉迟弈承红着眼瞪着日照。
可日照这次死命也不让开,尉迟弈承受着伤,加上舟车劳顿,这两天滴水未进,怎么可能冲脱得了他的束缚。
“欢儿姑娘已经不在了。”
“闭嘴!让开!”
“殿下,你清醒一点,欢儿姑娘已经死了!”
“让…开…”尉迟弈承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是猩红着眼挣扎着,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
日照再也忍不住,抬手给他后颈来了一下,然后扶住眩晕过去的尉迟弈承。
“快!叫大夫!玉儿,这里交给你了。”
他一边扶着尉迟弈承一边朝玉儿嘱咐着。
等尉迟弈承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意欢。
此时停放意欢尸体的大厅正闹哄哄的。
“我姐姐说了,若是她…她走了,就让我来接她。”
“没有殿下…不对…陛下的命令,谁都不能动她!”玉儿拦在棺材面前看着红着双眼的二丫。
“我不管!我管他是什么太子还是皇帝,我只要我的欢姐姐!”二丫睁着她那双哭肿的双眼,看着玉儿身后。
“来人!轰他们出去!”
“住手!”
尉迟弈承那虚弱的声音传来,玉儿转身,“陛下。”
尉迟弈承在日照的搀扶下,越过玉儿,来到二丫面前,“你说是欢儿让你来的,她什么时候与你说的?”
“约摸一月前,你问这个做何?”二丫很是疑惑,可还是回答了他。
“一月前…哈哈哈…一月前…”尉迟弈承脚步虚浮,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陛下!”日照赶忙扶住他。
“她还与你说了什么?”尉迟弈承红着眼看着二丫,眼中升起一抹希冀。
“欢姐姐与我说了什么,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谁?我不想与你多说,你快让开,我要带姐姐回家!”二丫才不想与他多说。
“你可以带她走,我要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问吧。”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尉迟弈承,或者是呈一这两个字?”尉迟弈承满眼都是期盼,期盼能在二丫口中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有。”
这两个字一出,男人眼中瞬间失去了光亮,身子就像被抽干了力气,直直往后倒去,要不是有日照支撑着,他可能已经瘫软在地了。
“让开!”二丫对还挡在棺材前面的玉儿呵斥一声。
可玉儿并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尉迟弈承的方向。
“让开。”尉迟弈承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可是…”
“让开。”
玉儿看了尉迟弈承一眼,随后侧过身子。
天庆三十二年,庆阳帝驾崩,享年五十二。太子尉迟弈承顺承帝位,改年号为顺平。
顺平元年,皇帝降赋税,兴变法,立新规,凡是初陵百姓,无论男女,四十以下皆可入学堂,考功名。
严查赋税上缴金额,严守官场纪律,凡有作奸犯科之徒,不论何人,皆以初陵律法处置。
顺平三年,初陵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顺平四年,众臣上书,请求皇帝纳妃立后,帝以社稷不稳为由,拒之。
顺平五年春,众臣上书,再次请求皇帝纳妃立后,帝以身体亏空,需调养为由,拒之。
同年五月,尉迟弈承从宗族中选出一子,立为太子。
“皇上年纪尚轻,为何不挑选一女子,纳入后宫…”
“朕意已决,众爱卿如有异议,朕明日便禅位太子,住进皇陵。”
这下,下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日照看着那龙椅上满头华发的男人,心中酸涩无比。
入夜,乾平宫内,一男子不修边幅地瘫坐在地,脚边散落着一地的酒壶酒杯。
“陛下,莫要再喝了,喝酒伤身。”日照一把抢过尉迟弈承的酒杯,男人抢不过瘫坐在地。
“给我…”男人挣扎着起身去抢日照手中的酒壶。
“陛下,您的身体…不能再喝了…”
“呵!不喝了…不喝…怎么睡得着啊…日照!我怎么才能睡得着啊!你告诉我…”尉迟弈承一把抢过日照手中的酒壶,仰头把壶中的酒倒进口中。
“陛下…”日照那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
顺平十年,尉迟弈承禅位太子,遂不知所踪。
扶风城城外一处山林中,一白发男子席地而坐,旁边是一隆起的土丘,土丘前立有一木牌,木牌有字,名曰:爱妻意欢之墓。
“欢欢,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十年了,为何你还是不入我梦来?”
次年,土丘从一座变成了两座,亦多了一木牌,上亦有字,曰:夫呈一之墓。
——本世界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