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当然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她还要回去看嬷嬷,但是她也不想战北城为难,让他为她背上放走细作的骂名。
眼看就要走出包围圈,紫涵突然往后大迈了一步,踩住了哈达刺客的脚。那人本来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周围的情况,被紫涵这么一踩,脚抽不出来,整个人就往后倒去。锋利的匕首擦破紫涵的颈脖,一股鲜血喷薄而出。他怕紫涵就这么死了,失去了人质,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他连忙把匕首移开,这匕首削铁如泥的本事他见识过。
就在这一刻,紫涵将随身携带的银针插入了他的手腕,他手腕失去力气,匕首应声落地。
战北城反应也非常快,长剑一挥,斩断捆着紫涵的鞭子,长臂一捞,人就到了他怀里。他嗓音异常嘶哑,“叫医医生!”
哈达刺客看人被救走,事情落败,吞毒自尽了。修远上前捏住他的牙关,还是慢了一步,气得直跺脚。
战北城迅速点了紫涵身上几处大穴,用布条绑住她脖子处的伤口,把人打横一抱,往营帐大步走去。
医生很快赶到,他们迅速给紫涵止血和疗伤。战北城默默地看着,看她左半边身子全是血,看她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手竟感觉有点微微颤抖。
他不希望她死,她是个好姑娘。
因为救治及时,割的虽然是颈动脉,但是割的不深,战北城又提供了最好的金创药,紫涵在鬼门关走了一趟,阎王没有收她。
天微微亮的时候,她幽幽转醒,脖子上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回到现实,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坐在桌案旁看文书的战北城,立马就听到了声响,大步走了过来。
紫涵发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阴影,抬起眼皮看过去,是战北城。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她在他的营帐里,睡的是他的床榻,身上盖的是他的被子。心里一阵暖暖的。
“疼吗?”
“疼。”怎么可能不疼?
“活该。”
紫涵差点没被气得又晕过去,这人怎么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下次不能这么冒险。”他看到她脖子上的血喷涌而出那一刻,手脚都是冰凉的。
“你忘了我是医生吗?我精准地避开大动脉,死不了。”她虚弱地说。
“你差点就死了。”她这不知轻重的优越感,让战北城的火噌地窜了起来。
紫涵缩了缩脖子,带动脖子上的伤口,又痛得龇牙咧嘴。“你别这么大声,我脑仁疼。”
战北城活二十多年,没试过有女人向他撒娇,大多女人一看到他冷冰冰的面容就已经退避三尺,唯独这女人,不怕他。可能是她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原因,从不需对谁卑躬屈膝,也不需委曲求全,自给自足。
他压下心里的怒火,没再出声数落,唤修远拿来一碗白粥。
可是当粥放在床前,他又有点为难。紫涵伤得这么重,让她自己起来吃是不可能了,怕她一动伤口就会崩裂开。让他喂,他贵为皇子,长这么大以来没有喂过谁。让士兵来喂,他又不愿意,估计这丫头也不会愿意。
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小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就连那张平日叽叽呱呱的小嘴也白得吓人。嗯,就是这张嘴唇,在上次他昏迷的时候一口一口地喂他喝药,救了他一命。
他收回视线,也压下心里的情绪,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张开嘴。”
紫涵顺从地张开嘴,一勺暖暖的粥被喂进嘴里,香香的,软软的,一直暖到了心里。
战北城喂得很慢,每一勺也是小小的,怕呛到她。一碗粥喂了很久才吃完,紫涵的脸上才有了一点点血色。如果这时修远进来,肯定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家主子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伺候人的事,以前不会。
见他要走,她轻轻拉住他的衣摆,“你不要生气,我有话跟你说。”
软软糯糯的嗓音敲进他耳里,战北城有那么一瞬觉得心跳如鼓,面对几十万敌兵都未曾怯场的璃王,头一回体会到心跳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你说。”
“这次虽然差点丢了小命,但是我也发现了一件事情。”她目光灼灼,“我们都想错了,这不是一场疫情,而是一场投毒。”
战北城心里震惊,“此话怎讲?”
“我发现那哈达人的手、手指也好、手臂手腕也好,没有伤口,如果他是用自己的血做污染源,手上肯定有伤口。而且,如果用血做污染源的话,需要耗费掉很多血,但是这人精力旺盛,一看就是未曾中毒也未曾受伤。
我们被表象蒙骗了,因为扩散很快,症状又跟瘟疫比较相似,就以为是瘟疫。用治传染病的手段去医治病人,必然治不好。实际上他们是中毒了。”
战北城点点头,昨晚士兵来报,的确是从那哈达刺客身上搜出了毒药,他们还以为是用来防身的。如今紫涵这么一说,这应该是未来得及投入水井中的毒药粉。”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战北城换来修远,吩咐他把那药粉交给医生,按照解毒的方法去配制解药。
这女孩很柔弱,但另一方面又聪明得吓人。幸好他们不是敌人。
紫涵讲完这些,又虚弱得睡着了。战北城虽一夜没睡,但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便出去继续忙。
紫涵再一次醒来,已经是中午。她是被饿醒的。
她刚睁开眼,一把脆生生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您醒啦~要不要喝点水?”
“你是?”紫涵看到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子。
“我是小米,是村里的村民,修远哥让我来照顾你,他说您很厉害,救了很多人。”
紫涵难得地害羞了,“是我运气好。”
“您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做了粥。”小米说。
有个女人照顾她,紫涵感觉方便多了,“我想换套衣服。”她身上还是昨晚那套沾满了血的衣服,穿着怪不舒服。
小米扶她回她自己的营帐换衣服,又吃了点粥。紫涵想出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但是小米说,“不可以,那个好冷的大哥哥说,不能让您吹风,不能让您出去。”
她指的应该是战北城,紫涵哭笑不得,“我写个药方,你帮我拿去给大夫煎药。”
“好,包在我身上。”小姑娘屁颠屁颠去煎药了。
紫涵一时望着外面出神,不知解药配出来了没?
她吃力地站起来,撩起帐布往外看,外面一片宁静。
越是安静,她反而越焦急,她犹豫了三息,脚还是往外迈了一步。
“不要命了?回去。”
一道冷冽的嗓音传来,吓得她还没落地的脚又缩了回去。
她抚了下脖子被牵动的伤口,龇牙咧嘴地看向来人。不是战北城是谁?
战北城看她像只炸毛的小猫,好气又好笑。
“药换了吗?”
紫涵几不可见地摇摇头,疼,她醒来到现在都没见到一个大夫,估计都在忙。小米又不会。
修远识趣地去取伤药和绷带。
战北城示意她在榻上坐下,上前来拆她脖子上的绷带。
紫涵看着他修长又灵活的手指在颈边翻飞,他的手掌很大,掌心还有明显常年握剑的茧,看起来很有安全感。他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脸,带起阵阵战栗,她的脸渐渐红了。
战北城看平日大大咧咧的女孩竟然脸红了,也甚是新奇。
绷带和带拿过来了,战北城先是给她消毒,刺激的消毒水涂在脖子上,紫涵下意识要躲。
战北城用闲着的左手扶住她的头,阻止她躲开的动作,另一只手拿着消毒液仔细给她消毒,“忍一下就好。”
紫涵的脸更红了,他的大掌贴着她脸,掌心的热度清晰真切地传到她的皮肤上,让她觉得整张脸都是滚烫的。
修远情不自禁露出了姨母笑,他家主子怕是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温柔。
战北城给她的伤口仔细消毒,又上了金创药,用绷带包扎好。虽然她做男装打扮,然而她本就细腻的皮肤此刻白里透红,别有一番诱惑和娇羞,而这份娇羞只为他展示,“少去室外,天气太热伤口容易发炎。”
看他要走,紫涵顾不上害羞,一把抓住他的手。她本来是想抓他的袖子的,扑得太急,直接抓到了他的手指,“等一下,那些病人怎么样了?解药配制出来了吗?”
手上传来软软热热的触感,战北城立刻就定住,然而女孩很快就放开了,“已经配出来了,正在测试,据说效果还蛮好,最快今晚就可以大批量给患者使用。”
“那就好,那就好。”虽然紫涵不是什么官,也不是大善人,但作为一名医者,看到病人这么痛苦,她动了恻隐之心。她真心希望他们能快快好起来。
战北城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给紫涵换完药他就回营帐休息。床榻上的床单被褥还没来得及换,他累极也不顾忌,躺在上面似乎闻到了一股紫涵身上独有的药香,闻起来特别的安神,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紫涵因为不方便走动,喝完药以后也只能在床上躺着,躺着不动就开始想事情,想着想着就想到一件事。“瘟疫”很快就结束,一旦结束,他们就会离开这个地方回京城。京城这么大,回去以后,她和他可能就很难再见了吧。她有点,舍不得。
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他温热的指腹摸在脸上,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还有他一勺一勺给她喂粥,一圈一圈给她扎绷带。即便那张生人勿近的俊脸,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冷气,但是她不怕他,甚至有点想跟他亲近,她知道他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冷,但是于男女之事她还是一张白纸,她不敢。
她长长叹了口气,旁边的小米听见了,“姐姐您为什么叹气呀?”
“你看出来我是女的?”紫涵惊疑,这么明显吗?
“您装得蛮像的,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小米说,“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哈哈哈哈。”
紫涵也算是得了安慰,“诶,小米,你有喜欢的人没?”小米这个年纪,应该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有啊,隔壁村的大力哥。”一说起心上人,小米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
“隔壁村?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呀?”紫涵好奇。
“他说是在市集上看到我,一见钟情,就答应了我住在哪,没过两天就上门找我来了~”
“他找你,你就答应了?”
“大力哥长得帅,人又老实,我觉得他挺好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娇羞。“我就答应了。”
紫涵咂舌。
她要不要,稍微主动一点?
她躺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成功啦成功啦,解药配出来啦!!”
紫涵内心大喜,咵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牵动脖子的伤口也不管不顾。她奔到营帐门口,一把撩起帘子,就看到战北城从营帐里大步走出,英俊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不像平日那么冷咧,他也很开心。
他也看到了她,想了想向她走了过来,“要一起去看一下吗?”
紫涵双眼瞬间就亮了,“可以吗?”
“可以。”
紫涵笑得眼眯眯的,连忙跟上他,一起向患者营区走去。
营区里,所有的大夫忙得不可开交。有的在抓药,有的在煎药,有的在诊脉交代注意事项。虽然又忙又累,但是大家眼里都充斥着兴奋、激动,还有希望。笼罩在他们上方的愁云,终于散了。
紫涵看着也很感动,主动加入了抓药的行列。小米看她不方便大幅度移动,主动充当她的跑腿,紫涵负责指,她负责拿和称。
战北城不经意转头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紫涵端坐在后面,指挥着前面的小米抓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她与世无争,却又不失聪慧。和她相处,不似宫里那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没有算计,没有阴谋,非常轻松。他挺羡慕,但是他不可能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