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柏的帐篷，见周明生很是沉默，霁枫觉得是不是方才他应下了王伯的事，让他心生不满。
便跟他解释：“周将军，你可别多想啊，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应的，那王家姑娘我见过两次，人是真不错，阿宁提起她时也赞不绝口，见一见也是好的，反正我觉得你们很相配。”
见他还不说话，霁枫急了，他绕着他转了两圈，便道：“你若实在不喜欢，我这就去回绝了，你可莫要因此事忧心。”
说罢就要转身，周明生慌忙叫住了他，“霁将军。”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就是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的婚事操心，一时有些不自在。”
“无妨，王小姐的名讳我也听人讲过，若她愿意与我相见，实是我的荣幸。”
额，霁枫眨巴眨巴眼，这话倒出乎他的意料，堂堂国公府大公子，怎会没人操心他的亲事?不应该呀。
见他面露疑惑，周明生同他解释道：“母亲去世的早，父亲早年间征战沙场，实在没有机会管我们，后来总算归家，又缠绵病榻。加之父亲是一个随缘之人，对于婚姻大事看得也不那么重，所以我与弟弟们倒是从未受过这方面的困扰。”
这话其实很多人都不会信的，可他说的是实话，平日里，父亲看似严肃，却不大管他们，也是没有这个精力，而他每每想起母亲时更是伤神，常常一人枯坐良久。
大抵是因着这个原因，父亲只愿他们好好活着就行了，其余的都是小事。
于是他便担起了很多事，比如对于弟弟们的管束，家中事务的处理，人情往来世故，他如今已做的很熟稔。
今日被王伯提起要与他做媒，他心中羞赧，又觉得新奇，他并不反感，反而有一种被人重视的欣喜感。
而霁枫替他应下的时候，他又觉得霁枫像个老父亲般操心不已，不，是老母亲，他父亲话很少，断然说不了这么多话。不过若是他母亲还在，大抵也如霁枫一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他将这个想法说出来时，让霁枫头皮发麻，他抱紧了自己的胳膊，骂道：“周明生你好不要脸，我年纪轻轻的，可不想长辈。”
周明生匆匆跟上他，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做个比喻，我母亲去世时我年纪尚小，连她的模样都记不太清了，所以想知道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说完又觉得不对，嘟囔道：“对不起，你似乎也跟我一样……”
霁枫心想这孩子也被打傻了，他骂道：“滚。”
真是缺心眼。
——
暮色沉沉的夜晚，霁枫立在城墙上，望着长安的方向伫立良久，那是他的家，他却有半年未回。
幼时他也怨过爹，问他为何要把他一人留在长安，为何不能带他一起去边关?
爹总是一声声叹息声传来，一言未发。他便怒气冲冲的跑出去，恨不得此生都不见他。
他在明阳湖畔同阿宁讲，阿宁你说我爹是不是不爱我啊？
阿宁就瞪大了眼睛问他，你为何有如此想法？哪有父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他失神道，那他为何独留我一人在这里，不把我带到身边呢？
阿宁说，是人都有两难，霁伯伯更是如此，他不是不爱你，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这些事，非霁伯伯不可。守得了家，就护不了国，护了国，又舍了家。霁枫，这不是霁伯伯的错，错的是那些妄图侵犯我大明领土的敌人。
所以，要委屈你了呀。
长安城的人都说他霁枫一个外姓之子能住在宫中，得陛下恩宠，已是幸运。可只有阿宁说，委屈你了。
霁枫自小就不爱哭，无论遇上什么事，他都咬牙忍着，只有那一晚，他哭得天上的月亮星星都躲了起来，他与阿宁躲在凉亭里避雨，他的泪和着雨水连成一片，应当很丑。
可阿宁说，霁枫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的阿宁也是世上最好的阿宁。
——
周明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个馒头，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霁枫摇摇头，“周将军吃吧，我不饿。”
“说什么废话呢，你以为你不吃就能让旁人多吃一点吗？真是愚蠢。”周明生硬生生塞给他。
霁枫捏着那半块馒头，心情突然很低落，他其实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因为他知道悲伤是徒劳的，他不愿花时间在这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可是，他终究是人，是人就有软肋。
他低声道：“周将军，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
周明生吃馒头的手一顿，无所谓道：“无妨，霁大将军就快到了，只要再撑三日就好。”
“三日啊……”霁枫想，那可太难了。
今夜两人像是互换了个人似的，旁人见了定会觉得奇怪，可这是他们之间相处的常态。
也只有这时候周明生才有些成就感，不然霁枫明明比自己年纪小，却表现的比他稳重，让他有挫败感。
于是他颇为兴奋道：“放心吧，咱们会度过去的，用施将军的话说，咱多的都坚持过来了，也不差这几日。”
这话是好话，不过他表情是怎么回事？
霁枫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在笑?你是在嘲笑我吗？你知不知道你很幼稚啊？”
一连三问，足以见霁枫的心境。
周明生侧开身子，小声道：“有这么明显吗？”没有吧，他已经极力隐藏了啊。
“周明生!”霁枫怒喝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听到的人都已见怪不怪，这两位将军脾气可都大着呢，大抵是在这里被逼疯了，半年前还温文尔雅的周将军撒起泼来实则比霁将军还可怕。
不过，也算是为这沉闷的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
从前有士兵打趣道，霁将军你可莫要把周将军带坏了啊，不然那长安城的姑娘可要恨死你了。
霁枫双手一拍，更高兴了，那感情好啊，反正只要阿宁不恨他就好了。
周明生直骂他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