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五岁那年,母亲病重,父亲却整日出去赌博,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都输了出去,她去向父亲讨要给母亲买药的钱,他便打得她浑身无一块好肉。可无论她怀着怎样的心情,母亲的药不能断,父亲不给,她就去偷,就这样过了两三次后,还是被父亲发现了,他就戳瞎了她的一双眼睛。
是的,她自小就跟人说她害了眼疾,没钱医治所以瞎了,但其实不是,她的眼睛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戳瞎的,母亲从床上挣扎着要护她,明明病了好些年,一丁点力气也没有了,在那一瞬间,母亲却爆发出无限的力量,为她挡下了父亲将要砸在她头上的花瓶。
她活了下来,母亲却死了,死在父亲的手上。
她为了保命,只得离开了那个不是家的家,四处乞讨为生,她瞎了眼睛,又不够聪明,更不会说好听的话,常受人欺负。
被人从城东赶到城北,又从城北赶到城西,没吃过一顿饱饭,她经常闻着街上四处飘散的饭菜香,就想着,若是那时有人能给她一顿饱饭,她命都愿意给他。
或许是菩萨听见了她的话,某一日当真遇上了一个人,他声音温柔,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温暖。
他将她带到了平安坊,她幼时母亲教过她唱曲,加之她嗓音好听,管事的虽介意她是个瞎子,但念着那位公子的身份,又看她实在可怜,就留下了她。
从此她便有粮可食,有衣可穿,冬日有暖和的屋子,夏日也不用在烈日下暴晒,她曾经期望的日子真的有了。
可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若她从来没有见过光,她也就不再惧怕黑暗,可是她分明见过世间最美好的人,看过最明亮的眼睛,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救她的那位公子叫霁枫,他们身份犹如云泥之别,一个是天上月,她是草中泥,若在多年前,她想都不敢想。可当你能够触摸到月亮时,你就会觉得原来我跟他之间的距离也不是那么远,便有了奢望。
但霁枫眼中从无有她,这点她无比清楚,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凡家小姐,总是跟在她身边一声一声的唤她阿宁,跟在她身后满长安城跑,还会做好多好多讨她欢心的事,今日去云金楼买点心,明日又去花芸楼买她爱吃的菜品,还会带她来平安坊听曲子。她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他们在台下笑得开怀,于是便有一种嫉妒的心思像杂草般长了出来,越长越茂密,你踩一脚,它弯了弯腰又长了起来,你拔掉它,连着血肉连根拔起,但很快又长出新的皮肉。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们定下亲事那日,她被邀去丞相府做客,他们一同跟她敬酒,听着耳边不断的祝福声,想到他们成双入对的在人群里穿梭,她就想,若是在他身边的不是凡央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并不觉得羞愧,反而兴奋异常,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于是某一日,她去将军府向霁枫袒露了心声,她说她不奢望能做他的夫人,只求能让自己在他身边陪着就好,她什么也不求,只要能日日看见他就好。
她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他除了有些许震惊之外,竟无一丝怜悯,只让她断了这种心思,他心里只有阿宁一人,不可能再喜欢旁人。
她问,凡小姐当真如此好吗?
霁枫想也不想就道,当然。
她又问,让我在凡小姐身边做个婢女也不行吗?
霁枫道,若你没有这个心思,你要到阿宁身边,只要阿宁愿意,我也无话说。可现下我知道了,断然不能将你留在阿宁身边,不然你会是我们之间的一根刺。
如此明白的话,她掩面而去,转身时被台阶绊到了腿,跌倒在地上,她还想着霁枫会扶她一把,可从始至终,他分毫未动。
从那以后,霁枫再也没来平安坊,凡央来时,还总是问她,你与霁枫吵架了?最近总是不愿来。
她说,大抵是霁公子转变了性子,不爱听曲子了。
凡央也未再追问。
她想,她是恨凡央的,但也因霁枫的无情,她也确确实实放下了,除了想到这个人时有些遗憾,便再无旁的心思。
直到她嫁给了黄文勇,起初他心思细腻,又温润有礼,不嫌弃她是个瞎子,会去云金楼给她买点心,也会寻些各样的小玩意为她寻开心,她以为她找到了可以依靠之人。
可一切都是假象,她是让眼瞎蒙蔽了眼睛,若她能看见,她大抵就能分辨出黄文勇面目可憎的脸。
他有许许多多的怪癖,将她折磨的死去活来,痛苦不堪,她以为自此就要了此残生。却不想罗源找到了她,她听说过罗源这个人,当初他与凡央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旁人都夸凡央率真果然,她也深以为然。
她虽然对凡央存了一些嫉妒之心,但也绝无害她的心思,可罗源千不该万不该拿霁枫说事。他看出她心中所想,戳中她的心事,说只要凡央死了,她至少有一丝机会能留在霁枫身边,为了那一丝机会,她终究还是动摇了。
那日一早,她就让香玲去传了话,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她知道凡央一定会来。
那一整日她都在惹黄文勇生气,说些激怒他的话,果然,凡央来了,后面的一切行为都与她所想的一样,唯一有些变化的就是,她竟生了后退之意。
她突然不想害凡央了,她这般好的人还应好好活着才是。
罗源跟她讲的是,让她趁机杀了黄文勇,再栽赃在凡央身上,可她迟迟没行动,后面发生的事也不受她的控制。
她没想到凡央先动了手,在黄文勇倒下的那一刻,她心中无丝毫快意,只有担心凡央的惶恐不安。
她当时让凡央走,也是真的,她是真真的想要承下此事,让她远离那是非之地。
可是外面的人来的太快了,凡央终究未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