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楚无锋回京,他们兄弟二人定会相聚,不过,要么是在龙吟楼低调地吃上一顿,要么就是在楚鸣生的接风宴后,去辰芫的故居小酌几杯,鲜有在他们各自府邸设宴的。
毕竟,两人都还未有家室,府中并未有合适的人来全权操办这种场面事。
楚无咎看着姜婉兴致勃勃的样子,料她定未想过这一层。
也罢,只要他愿意,谁都可以操持他襄王府的家事。
他若认定是姜婉,那便就是姜婉了。
楚无咎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思考半晌,道:“倒也可行,花间堂亦是很久没用过了。”
“谢殿下!”姜婉赶紧接上话,生怕楚无咎再多想想就后悔了。
不过一会儿,龙吟楼的小二就将姜婉点的十道菜上了席面,她细细端详了一阵,提手夹了那道辣熬野味。
“方才龙某就有些疑惑,听徐老板的口音,也是常年在京城的人士,竟然会对这辣菜感兴趣?”
龙寒话未落音,就见姜婉被辣的提起茶壶往嘴里猛灌,喝完还止不住地咳了几声。
“你慢点。”楚无咎眉头一皱,招手让小二给她再上些清水,递到她面前。
姜婉缓过气来,问道:“龙老板,就这么辣,竟还是调教过的味道?”
龙寒也尝了一块,确认地点头道是,又问:“这道菜采自京郊山中野味,每日要看猎户们能送来些什么,才能定今日的食材,所以,此菜的成本极高,并不符合徐老板之前的说法,你为何会点它?”
姜婉站起身来,绕到餐桌的另一面,将一碗不起眼的羹汤盛了小碗,送到楚无咎面前,柔声道:“殿下尝尝这个。”
“清凉温润,回甘不腻,不错。”
姜婉笑笑,向着龙寒道:“徐徐要卖的,并非辣熬野味,而是这一道薏米小羹。”
“不羡仙的姑娘们来自四海八方,除了蜀中出身的姑娘们喜辣食,有几个徐州的也有这个爱好,郎君们讨女子欢心,陪她们吃点家乡菜是最简单的法子了,一道‘原汁原味’的辣熬野味,想必姑娘们会喜欢的。”
龙寒收起折扇,连声叫好:“哈哈哈,徐老板好设计,在我龙吟楼,是绝不可出现不受食客喜欢的餐食,但在不羡仙可就不一定了,既有讨姑娘欢心的辣味,也有郎君们自己解辣的薏米羹,好办法。”
“不止如此,龙老板,你这薏米羹一碗分量太大,得是小碗装菜显得精致,也不显得郎君们狼狈,当然,”姜婉捂嘴一笑,“小碗能多卖几碗,也是好事。”
“没错!没错!待到夏日,这小羹还能在冰中凉上半日,入口更是美味。”
“龙老板对餐食的研究,果然是首屈一指的,徐徐得幸与龙老板合作,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还有一事徐徐心中还是放不下的。”
“哦?徐老板,既要诚心合作,你我之间就不该在生意上有所芥蒂,你但说无妨。”
姜婉一声轻叹,话语中却没有半分委屈:“龙吟楼的餐食是京中独一无二的,可这京中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数不胜数,还有戏院、酒馆、旅店之内的更是不计其数,若是今日徐徐的提议,龙老板和其他店家也……那可如何是好?”
她要这龙吟楼出楼的餐食,只能卖到对面的不羡仙来。
“若是真能如徐老板方才所诺,你我写进文书中即可。”
“好!龙老板痛快!”姜婉将就着楚无咎用过的小碗,又盛了一碗薏米羹,连汤带水一饮而尽,道:“徐徐今日便以羹代酒,先干为敬了。”
龙寒也拿起酒杯,大笑道回敬:“哈哈哈,好!龙某就等着秦王殿下回京,在花间堂倾力设宴,待徐老板品尝过后,便是龙吟楼的菜色登上不羡仙席面的日子。”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为了不羡仙和龙吟楼的未来正聊的火热,一时间没注意到楚无咎在一旁,瞅着姜婉放下的那只小碗,有些出神的表情。
“殿下?你在看什么?”姜婉兴冲冲地叫他。
“哦,本王是在想,府中的碗碟是不是足够,很久没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他收回目光,弯起嘴角,随意地答道。
“殿下不必忧心此事,为了龙吟楼的餐食,我会专门重新定制一套餐具器皿,也要劳烦龙吟楼的师傅们,菜色不变,但这摆盘还是要按照我的规矩来,亦不能和龙吟楼一模一样,”她狡黠一笑,再道:“不然,那三成的市价,可不好提呀。”
龙寒摇头感叹道:“徐老板确确实实是个懂生意的老手,这些法子看似乖张,实则都是商场上惯用的技法,只是京中秦楼掌家的皆是女子,少时鲜有读过生意经的,也没几个是出身商贾的,故而徐老板这一番才情就更显得珍贵了。”
他低头抿了一小口酒,眼神犹豫闪烁,但仍旧忍不住开了口:“龙某冒昧,着实想知道徐老板这一肚子的墨水,师出何人?”
话一出口,潜堂中原本轻松的气氛,随着姜婉的沉默,一点点凝固。
“徐老板?”龙寒疑惑地撇头看她。
姜婉此刻目光低垂,思绪被强行拉回了太子府西苑的小偏殿,那个除了她的闺房之外,唯一能踏足的房间,也是她死前最后停留的地方。
那里,原本是一间小小的书房。
她记起那里的书,书中的批注,以及在那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一封的往来信。
姜婉摇摇头,不禁露出一丝惨笑:“一个挺有文化的故人而已。”
“教你这么多生意经,定是你的恩人了。”
楚无咎方才便察觉了姜婉不自然的沉默,想来又是那些“不可说”的过往,触了她的逆鳞,眼神一击,龙寒便耸耸肩,抿嘴不再言语。
姜婉冷哼一声,平静道:“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