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茫伸向姜婉的手,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他眼神转向声音的来处,意料之中的,他来了。
楚无咎裹着白狐披风,斜靠在赤凤阁的门廊下,像是无意经过般,懒散又柔弱,向楚无茫劝解道:“皇兄,弟弟这不羡仙刚开张,若是吓哭了我的头牌小娘子,这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呢?喏,你看,人都被皇兄吓傻了。”
楚无茫忍俊不禁,似有不解道:“三弟何时也开始有兴趣做生意了?”
“身子不好,看大夫着实费银两。”
“哈,我大周什么时候沦落到,皇子就医都要自己挣钱了?”
“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民间巫术、西域神药之类的,可不归太医院管,而且也没个定价,甚是费钱。”说着,楚无咎还配合地咳嗽了几声。
“三弟若是缺银两,或是真想做些生意,直接告诉皇兄便是,何必自己动手张罗。”
楚无咎顿了顿,掩面一声轻笑,道:“弟弟这在外的名声,也只能做这些生意了不是?”
楚无茫闻言,大笑起来,楚无咎也轻咳两声后,附和着轻笑。
看似一场寻常的兄弟对话,却惹得在场的其他三人紧张不已。
佟如风和姜弋都知道,这两兄弟,实则已有许久未打过照面了,今日竟然在这种场合下重逢,着实没让两位下属做好十足的准备。
姜婉也感受到了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她知道,现下的楚无咎势力太弱,还不能直接与楚无茫正面相抗,更别说是因为她,让他提早陷入困境了。
她看向楚无咎,眼中尽是担忧。
楚无咎的眼底却平淡如水,像是在向她传递在天字房中说的那句:
别怕,姜婉,我在。
楚无咎立直了身形,缓步走到两人中间,一个转身,将姜婉遮进了自己的阴影中,弯着眉角,似在说平常话一般,向楚无茫道:“今日新店开张,诸事繁杂,还望皇兄不要太耽搁徐老板才好。”
姜婉的心,被狠狠揪起。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明目张胆地护着她,还在楚无茫面前。
她不自觉地,紧紧拉住他的披肩一角,强忍着自己想要靠在他后背的冲动,仅用那微弱的白梅香,支撑自己绝不可在楚无茫眼前再哭出来。
楚无茫看着姜婉的小动作,心中隐隐腾起一种莫名的冲动。
他原本以为,如此惊艳才绝,有胆有识的女子,应当是同他一般尖锐冰冷,凉薄无情的,然而姜婉此刻,竟然也会在某个男人面前如此脆弱无助,惹人怜惜。
楚无咎能做到的,对他楚无茫而言,又有何难?
他往后退了半步,正了正身形,眼神略过楚无咎,直接看向姜婉,道:“也是,既然已经见了佳人,那良辰吉日也该留给这不羡仙,本王也就回宫了。”
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刚走两步,楚无茫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回身再道:
“对了,徐老板,那日你还提起过关于与淮华亭的‘私仇’,徐老板聪慧过人,想必这‘私仇’也只是‘权宜之计’之一吧?”
姜婉从楚无咎身后走了出来,只想着尽快结束今日之事,她低着头,向楚无茫微微欠身,小声地承认道:“是,殿下慧眼。”
楚无茫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徐老板,本王那日的话对你永远有效,太子府西苑无论何时,都会给徐老板留着个位置。”
姜婉身子又是一颤,低着头默不作声。
楚无茫也不强求,转而对自己这个弟弟挑衅道:“三弟,我们来日方长。”
言毕,带着姜弋,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
不羡仙开张后的第七日,京城多了个男默女泪的大消息。
襄王楚无咎,搬进了不羡仙的天字房,成了不羡仙“规矩”下,第一个留宿的男子。
街头巷尾,四面八方,全是关于襄王与徐徐的坊间传闻,只是这男女嘛,大都各执一词。
姑娘们都道,楚无咎无非是看中了徐徐的姿色才情,加之这不羡仙的“规矩”颇有些意思,才会搬进去住的,将来也定不会给徐徐什么身份,而这徐老板又有何机会再遇襄王这等人间翘楚的青睐?自然是八百个愿意的。
而男子们却认为,徐姑娘是人间难遇的绝色佳人,才情也是一等一的,还听说太子都曾登门相邀,也都没能让徐姑娘入了眼,襄王虽说也是玉树临风不假,但就断言是徐姑娘自己贴上去的,也着实欠妥,要贴难道不贴太子么?想必这襄王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真真入了天字房的。
楚无咎大张旗鼓搬进不羡仙的时候,姜婉正跟随尤仲柏等人在城外跟茶商砍价。
回程时,刚踏入城门,就觉得气氛不对,今日她一大早便出了城,此时已过了晚膳的时间,短短一天,城内能发生什么大事?
直到回到不羡仙,大门口停着几架车马,还有上面还未卸完的行李,她才有所醒悟。
“哪位姑娘这么快就有意中人了?还没领给我见见呢。”姜婉向尤仲柏问道,尤仲柏也是茫然地摇摇头。
姜婉从步入不羡仙开始,便觉得事情不对劲。
这行李搬的方向,怎么是朝着自己的天字房?
她加快脚步,上了顶楼,推开房门。
只见楚无咎白衣黑发,甚至连发尾的缎带都懒得系了,弯着腰,正点着桌上的焚香,是他喜欢的白梅味道。
他这副装扮,看起来甚至比在襄王府更加散漫轻佻。
见姜婉回来,他直起身,摇灭了手中的引子,又缓缓盖上香炉,待那白梅香晕染开来,他才轻声笑道:“回来啦?”
还未等姜婉将满脑子疑惑问出口,楚无咎抬手将食指落在唇间,显然是要姜婉别说话。
白指红唇,眉眼中泛着蛊惑之色,姜婉又像着了魔般听话地噤了声。
楚无咎满意地笑笑,转身坐回窗边的小榻上。
身后的房门不知被谁关上,屋内的白梅香瞬时凝结了起来,浓郁缱绻。
楚无咎将手伸向姜婉,露出半截线条分明的腕臂,微微曲了曲手指,用姜婉从未听过的低沉柔声,似魔般蛊惑她:“婉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