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细细地向众人解释，这所谓的“明码标价，自负盈亏”。
新店售卖给客人的所有商品，姑娘们都能从中分得几成收益。
客人点的茶水餐食，姑娘能得两成利。
若客人点戏听曲的，那这姑娘能得三成利。
若能让客人请姑娘和乐师舞姬等其他姐妹一起去府上，或是祝寿，或是宴友的，那这姑娘能得四成利。
而每月，店里都会给姑娘们排个名头。
这让客人花钱最多的三位姑娘，住进“凤楼”的三间上房，再往后的十位姑娘，住进“鹤楼”的十间雅房，其余的姑娘便住进“雀楼”的厢房。
这三种闺房，不但装潢配饰不同，而且住在其中的姑娘，能从客人的赏钱中拿走的份额也不同。
“凤楼”的姑娘，能拿走七成赏钱，“鹤楼”的拿走五成，而余下的“雀楼”只能拿走三成。
“各位姑娘，挣多挣少，全凭各位本事。”
姜婉这一套下来，且不说姑娘们算不明白，连师傅们也一时间有些盘不清楚。
“我虽是不知徐老板这番‘自负盈亏’与我们众姐妹而言是难是易，但以往在怡香苑时，我等只有恩客给的赏钱能存下个一两成，如今听起来，倒像是能多挣些银子。”
“有挣钱的，自然也有花钱处。”姜婉也不隐瞒，若是像阿依木那样包揽了这些姑娘所有的开销，也定是维持不了的。
“这开业时，我会给各位备上一套新的衣装、首饰和胭脂，而往后的这些女妆粉饰，便要各位姑娘自行采买了。”
“这倒不难，况且，我们中还有几位姐妹自己就做的一手好胭脂，甚至无需采买，徐老板能帮我们找些原料即可。”
姜婉没想到她们竟还有这些本事，又有几个生钱的念头在她脑中跃跃欲试。
她笑着，静观其变吧。
“这二来，寻医问诊的花销，姑娘们也要自己承担了。”
一时间，怡香苑众人齐齐安静了下来。
只听玉兰轻声道：“若是真能不承恩，想必姐妹们大部分是用不上的。”
姜婉心下一揪，想起前世在西苑，身体上无尽的痛苦，不知这些姑娘们曾经是否也受过。
“徐老板，若是有恩客真要强迫，或是有的姐妹心甘情愿，该如何是好？”
“开业那日，我会当众将这规矩说清楚，若是客人就是冲着那档子龌龊事来的，我不做这单生意便是。”
姜婉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实则心中还是忐忑的。
若真有背景显赫的客人强行闹事，那她无非就是将这事情在西街上闹开了，扯破了脸皮而已，正经人家都不想这种风尘往事被人在坊间流传的。
只要她不要脸，就没人能奈她何。
“而你所说的另一事，有姑娘心甘情愿的话，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这姑娘得随这客人离开店里，另寻他处，当然，客人所有的赏钱，我一分不留。”
玉兰闻言，强颜笑道：“可这世间之大，又有几个人愿意把我们带出秦楼，另寻他处呢，就是来这儿也是偷偷摸摸的。”
“如果是你的心上人，我便同意让他留宿这里。”
“心上人？”
姜婉点点头，向着众姑娘道：“各位心中若是有真心相付之人，也不怕公之于众，即便他已有家室，或是一贫如洗，我皆可应允，但从始至终只能有一人。”
“也就是说，他若弃我，便不能再有下次了？”
“知错能改，方能困境求生。”
怡香苑众人也是见多了负心汉的，对此深感认同。
今生能得一心人，对于她们而言，实难强求。
话到此处，姜婉察觉姑娘们多少都会想起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随即便换了个话题。
“有道是‘聚散离合终有时’，虽然这新店还未开张，但我也想到了各位姑娘终究有一日，会踏出这暗香阁的门，只是这赎身的规矩，我与阿依木亦是不同。”
“这赎身，还能有何不同？无非是你开价，我出钱而已。”
“若是你自己存够了钱，为自己赎身，当然是一手交钱一手还契，不止如此，我还能在京城中帮你先盘下个铺子，给你也开个小营生，但每月需向暗香阁交回两成的营收，偿还这盘下铺子的钱，待还清欠款之后，暗香阁还会收五年的利息，亦是每月的两成。”
“我们这些字都认不得几个的女子，怎能开什么营生？”
“姑娘们不急，”沉默多时的暗香阁师傅，此刻上前一步开了口，肃然道：“只要姑娘们愿意，我等相授，不过一年半载，识字记账不成问题。”
言毕，向着姜婉拱手一礼，又退回到原处，像是无事发生。
姜婉会意，心下动容，他们终究和温重云待了多年，是有胸怀的人。
“姑娘们在这暗香阁里，不但能有师傅们教习文字算数，我也会尽力找些手艺师傅来给各位传授，当然，仍旧是‘凤楼’的姑娘有优先权，所以，琴棋书画这些正经揽客的本事，姑娘们还得再精进才好。”
她言语间略带玩笑，惹得姑娘们掩面嗤笑，又连连道是。
“比起让玉兰学书画，还不如让他找个恩客赎身来得容易呢。”
“张有男，你还说我，看看你跳的那个舞，你好意思笑话我么？”玉兰愤愤不平。
“你乱喊什么？我叫水仙！我是不会跳舞，但我好歹会几幅兰花图，要是真有人要为我们赎身，一定还是更喜欢多些‘文采’的姑娘。”
姑娘们正打闹得欢，耳旁却传来姜婉清冷的声音。
“若是有人要为你们赎身，我暗香阁亦有三个条件。”
那音色中，不再有方才的嬉笑，沉吟道：
“其一，他需是在你闺阁中留宿，被你公之于众的心上人。”
“其二，迎娶你的日子，需是问过双方八字，算出来的良辰吉日。”
“其三，”姜婉转身，众人随她的眼神看向暗香阁的正门，她抬手，指向那门外的自由天地，道：
“他需从这暗香阁的大门口，亲自迎娶，十里红妆。”
人群一片哗然。
姜婉知道，要让正经人家的公子，十里红妆娶一个风尘女子，都只是话本子的故事，故而，她更希望姑娘们有一日，能自力更生，只是此刻，她并不多解释。
这暗香阁新生意的规矩，今日也算是落成了，姜婉收起长书卷，正准备散了众人。
身后忽然爆发出更大的一阵喧哗。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随姑娘们的视线看去。
暗香阁通往后院的小门，平日里是极不起眼的，而此时温重云站在那处，负手而立，他背后的长廊上，隐约还透着些午后的树影，姜婉甚至觉得，手中的画卷里若是温重云的画像，估计姑娘们会更有兴趣。
那画中谪仙走上前来，冲着姜婉轻声道：“徐老板，不是说，不用‘暗香阁’的招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