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频繁出府处理这事儿,让姜婉到府中来,淮华灵能把控的事情更多。
“婉儿哪里话,三日后你带上东西,来国舅府找我吧,但你母亲还未正式回府,所以……”
“婉儿知道,寿宴那日,我只登门国舅府,并不会出现在那宴席上。”
淮华灵点点头,万事皆备。
甘松扶着淮华灵走出门去,上撵时她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这事情顺利得,怎么隐隐让她有些不安稳呢?
回头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道姜婉,这庶女身段和她母亲一般娇弱,但眉眼气质突然间像极了姜弋,再没有半分方才的温婉。
姜婉目光如炬,刺得淮华灵后背发毛。
她心下嘲笑自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野孩子,惹自己这般慌乱真是笑话,不做他想,淮华灵踏上车辇,离开了这个满是药味儿的糟心地方。
“就此别过了,淮夫人。”
姜婉对着已消失在小路尽头车辇,冷冷地自言自语。
今生,就此别过。
夕阳照不进徐家小院的里屋,初冬的黄昏很冷。
妆台前,这张脸映在狭小的铜镜上。
镜中的少女刚及笄不久,脸颊因连续几日的高烧还未痊愈,而格外红润,一双桃花眼似是含情又似懒倦,乌黑长发未束,披散在肩上,一副困倦慵懒的样子。
姜婉伸手抚摸镜面,镜中的少女也向着她,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高烧未愈的身子虽然虚弱,但双脚踩在地上的触感,指尖碰到镜面的冰凉,以及这满屋子的药香,都真真切切,比起记忆中那些痛苦的经历,如今这强撑着的疲惫身躯,反而让她万分安心。
拉起衣袖,莹白的手臂毫无瑕疵,她一寸一寸解开自己的衣衫,任凭它们一件件滑落在脚边,最后只剩一件藕色的抹腹。
在镜中辗转欣赏着这具好看皮囊,她已经快记不起自己身子完好无损的模样了。
死前的那一晚,在太子府西苑,她也是如此衣不蔽体,被太子楚无茫反绑在矮木桩上,膝盖整整跪了半宿,被磨得血迹斑斑。
因为她在伺候楚无茫的心腹时,趁其不备,用藏起来的簪子刺入了那魏丰老头的胸前。
只可惜没能把那簪子插准一些,让那掌管户部的老头和她一样,再也走不出太子府西苑。
姜婉已然记不起那时身上的疼,反而时时想起,那夜的寒风,随着敞开的房门,一贯而入。
和在那寒风中,装束也一丝不苟,坐在檀木桌旁平静饮茶的太子。
黄衣锦缎,发冠高束,雕工精细的黄金发簪,和他们相遇时的样子并无二致。
国舅府初遇楚无茫,她以为是自己万年修来的福分,竟能得如此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少年相伴一生,外室之女,即便是做妾,她也是愿意与他相守的。
姜婉对着镜中的少女,笑得凄惨。
她哪里算得了个妾。
自从入了太子府,太子党的话题,除了如何削弱襄王楚无咎,还多了件“快事”,那便是入夜之后,又要怎么与那只西苑的宠物玩乐。
那宠物不敢反抗的,她的母亲被囚在国舅府,生死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想到此处,姜婉浑身一抖。
全身上下像是又出现了前世那些男人们留下的伤痕,隐约遍布在雪白娇嫩的肌肤上,而这些伤痕,又总能激起楚无茫在她应付完朝臣后,再次无尽的折磨。
无论多少次,都仍旧是不放过她。
即便屋内照不到夕阳,但窗外的天色也明示着,太阳落山了,起风了。
她又一件件拾起地上的衣衫,缓缓穿上,想遮住记忆里满身的伤,再掌起窗前案几上的一盏小油灯,案几旁的桌椅,瞬时清晰了许多。
正如那日,襄王只身地闯入西苑,为她带来母亲已身死的消息,那是她与楚无咎前世唯一见过的一面,他就坐在一盏小油灯下,给予她短暂一生中,唯一的怜悯与尊重。
他感念她们母女命苦,在清风亭外受了她母亲之托,即便知道楚无茫有意加害,也愿意为她们走这一遭。
而她,无以为报,楚无茫在她身上下了蛊,要她谄媚楚无咎,让他本就孱弱的身子,再无回天之力。
她没有说破,他也应当知晓。
那个冬夜,她舞了一夜,而他,始终低头不看也不语。
来日,她再无留念,刺杀魏丰失败,了却残生的夙愿也可得以实现。
可楚无茫,又怎会让她这个棋子如此好过?
“他的败局,早已注定。”
楚无茫的话,重生后便一直回响在她的脑中。
“一个病弱的闲散王爷而已,居然令太子殿下如此忌惮。”
“楚无咎昨夜只见你了一面,便让你不顾三年的情谊,违抗本王的命令,你说,此等驭人之能,本王怎能不忌惮?”
“三年情谊?呵,太子真是折煞我了。”
“无论你昨夜是否以身下毒,楚无咎也必死无疑,待到那一日,本王定会第一时间来西苑告诉你。”
“你杀不了他。”
“呵,是么?你能护他么?在这西苑里?在我楚无茫的身下?”
姜婉双手紧握,关节发白,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中。
前世,她的确只能是对着楚无茫的欺辱,说些对他毫无痛痒的话。
但,上天居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松开握紧的拳头,姜婉端看着掌心的指甲痕,她的指尖娇嫩白皙,往日练琴的伤痕也已悉数不再。
可琴,她还是会的。
她会的,她知道的,可不止抚琴而已。
闭上眼睛,那些楚无茫与太子党三年来的种种盘算,尽数在脑海中浮现,那些他们以为完全把控了自己,而毫不避讳的言谈,今生,会成为他们一个一个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