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安县的疫况逐渐稳定,轻症的病患都已痊愈,都开始修整家园,下地干活了……还有几个重症病患虽卧床不起,但也能自主进食。
穆寒辰像是做了很长很长梦,微微的睁开眼,看着纱帐,有些呆滞。
“王爷。”进门送药的宋青羽见状,欣喜的喊道。
激动的声音,打断了穆寒辰的思虑。兴许是躺了多日,四肢有些绵软,使不上劲。
宋青羽放下汤药,扶着穆寒辰坐起:“王爷,您可算醒了。”
待穆寒辰坐稳,宋青羽便上手为其把脉,摆弄着穆寒辰的眼睛,耳朵……
“陇安县的疫况如何?花洛凝回来了吗?”穆寒辰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疫况。他的记忆只有倒下前,疫况加剧,等着花洛凝带回厚朴的映像。
“王妃早已回来,也多亏了她带回的厚朴,我重新调制了汤药,轻症者都已无恙。她还……以自己之血为药引,喂养了王爷几日,这才稳定了您的病情。”
穆寒辰听罢,心间微微一颤,剿匪的背伤未愈,便匆匆前往南岱求药,回来还以血为药引救他。心里不禁疑惑:是怎样的女子,才能承受的住这满身的疮痍,又是出于什么用意,能用自己鲜血稳定自己的病情。
“她人呢?”穆寒辰看向门外,像是在寻着谁。
“王爷,在您昏厥的日子,王妃已被敬王扣押回了天启。”宋青羽的语气有一丝焦急。
多日相处下来,花洛凝的种种,不得不令人钦佩。宋青羽好不容易等到穆寒辰醒来,便急切地想告知此事。
“什么?”穆寒辰听罢,着急地想要一跃而起,奈何浑身使不上一点劲。
“王爷,您慢些。多日未下床活动,难免四肢会拔软。”
“清羽,备马。敬王的手段,狠毒,花洛凝落入他手,恐怕凶多吉少。”穆寒辰轻咳了几声,但急促的语气,肯定天启必须回去。
“王爷,可是您这身子还需静养几日。”宋青羽也很是矛盾,一来担心王爷的身子,二来也怕王妃出事。
“性命攸关。”穆寒辰真怕自己耽误几日,回去便见不到花洛凝。
“那我随您回去。”
“这里还需善后,你留下。吩咐牧恒随我回天启。”
因为皇命在身,林初远并不能与穆寒辰一样,说走就走。花洛凝被穆云逸带走的几日,他安排了探子跟随回天启。
“王爷,臣擅自做主,差了人回去,暗地打探王妃的消息。”林初远见穆寒辰准备驾马而去,上前说道:“王妃在牢内已被用刑,受伤不轻,敬王似是逼迫王妃就范,承认为南岱递信。”
林初远虽然心里也有些担心,但是话语并未多言。
花洛凝被扣,是穆云逸对付穆寒辰的第一步。一个敌国女将军,任谁都不会相信她会对东枢忠心。
“好。”穆寒辰语气平稳,但是上马的速度,他是一刻也不想耽误。
这几日的天启,阴雨连连,像是为花洛凝打抱不平。
在阴暗的牢房,月白抱着花洛凝,拨弄着她的头发,用有些污脏的衣袖,帮她擦拭额头的细汗。
月白看着怀里的花洛,簌簌而下的眼泪停不住。她怪自己一无是处,平日让她练功,她摸鱼。如果她身怀武功,或许可以带小姐冲出去,再不济,学些医术,也可以随时帮助花洛凝救治伤痛。
原本只是脚踝血肉裸露,可是这几日穆云逸每天都带花洛凝出去审问,回来,手指被夹得关节肿胀,后背被鞭笞得道道血痕、膝盖被被钉得噗噗渗血……
每次月白只能无助地看着花洛凝被人带出去,又像烂泥一样被人拖进来,哭天喊地求着他们,换来的却是一阵戏谑。
“月白,花将军不得轻易求人,我还能受得住。”花洛凝用仅剩的力气告诫月白,不能哭,不得求人。
月白听了花洛凝的话,强忍着眼泪。此时,月白明白帮不上忙,但也不能添乱,哭只能让花洛凝更担心。但是月白看着花洛凝受伤如此,在花洛凝昏睡之时,眼泪还是不禁而下。
“来来来,吃饭了。”一个面生的狱卒,拿着两碗饭,不经意的丢在了老房门口。
月白将花洛凝轻轻安置好,蹒跚着去拿吃食。
那面生的狱卒,在转身间,丢给了月白一瓶药膏。正在月白疑惑之时,那狱卒轻声提醒道:“林初远将军。”
看着那狱卒的眼神,月白明白定是林将军托人带的药,赶忙将瓶子揣进了怀里,生怕被谁看见。
也多亏了这个狱卒隔两日便递来药膏和丹药,月白趁没人的时候,便为花洛凝上药、喂药,花洛凝的伤势才有所好转。
穆寒辰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子,日夜兼程到了天启,未有修整,便觐见面圣。
“参见父王。”穆寒辰急匆匆的进了罄书房,门口的侍卫都没来得及通报。
“身子好些没有。”穆衍见得穆寒辰,第一句便是问他身体如何。
“多谢,父王关心,儿臣无恙。”
“你着急回天启,可是为了花落凝。”
看着穆寒辰仓皇的样子,便知道他是为花洛凝而来。这样的眼神,穆衍识得,就如当年他得知德妃滑胎,也是如此仓皇。
“是。花洛凝随我前去陇安县,帮了我许多。父王不应如此。”
“花洛凝擅自离开天启,属实?”
“是儿臣思虑不周,本以为携带家眷离开天启,无需禀报,便未将此事提前告知。”
“你身为东枢皇子,不知此事需要禀报?她一个南岱之臣,你可放心她离开天启?”
“父王,花洛凝已为我的王妃,我因信她。而且,儿臣多次身陷危险,都是花洛凝出手相救。”
“救你,与通敌,是两件事。或许,她就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就因为花洛凝是南岱之臣,穆衍竟将她所做的事情全盘否定。
“谁会傻到用自己的性命,换别人的信任?父王,陇安县的疫况已好转,这些都是花洛凝的功劳,到处求取药材。于此,还被山贼伤了后背。父王,请您明鉴,如若花洛凝因擅自离开天启而定罪,此过错于我,是我没有及时上报。”
“她是南岱之臣,你怎知她没有二心?”
“如若是因为她的身份,和亲身份,南岱之臣,那父王对我一直有偏见,是否也是因为我是胡岐之后,也怕我有二心?”
穆寒辰一直觉得自己被穆衍冷落,是因为他母亲胡岐公主的身份。如今穆衍如此针对花落凝,也是因为南岱之臣的身份,于是将多年的疑问,也一并问了出来。
“放肆。”穆衍气的声音高亢了许多,抽搐着眼角。
穆衍已在暴怒的边缘,但是他并未将穆寒辰逐出去,他倒是要看看他这儿子,是如何维护花落凝的。
“父王,花落凝是我将她带到东枢,离开南岱时,我也答应花老将军,要好生照顾花落凝。于两国,我们刚联姻不久,如此处置和亲女使,不免扰乱了两国的安稳。”
穆寒辰当初,是好奇南岱花左将是怎样一个奇女子,于是违背了选择南岱公主的联姻原则,挑选了花落凝为和亲女使,如今却也因为这个身份,使得她惹人怀疑,将她置身于囹圄。
穆衍并未接穆寒辰的话,沉默了许久。
穆寒辰看着逐渐平静的穆衍,心里嗤笑着自己:或许无论是谁,南岱和亲的女使,父亲都会对其有所戒备。不是穆云逸,也不是穆谨修,却偏偏选择我去联姻,果真是东枢弃子。
“父王,我愿用自己性命担保,花洛凝未有二心。如若今后,她有异样……我定会亲自扣押审问。还望父王明鉴,此次擅离东枢之错,由我带过,还请父王放了花洛凝。”
此时的花洛凝,不也是与德妃一样吗?如若穆寒辰不护她,她便真的无人可依了。
穆衍似乎也是想起了德妃,同为和亲女使。眼前的穆寒辰像极了当初的自己,极力维护自己的妻子。
“传朕旨意,玄王擅自带王妃离城,杖责二十。念三王妃花落凝初到东枢,不予追究擅离之责。”
穆衍明白穆寒辰执意将责任拦于自身,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多谢父王网开一面。”
穆寒辰松了一口气,淡定自若的出去领了罚。
“你是真的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啊……”看着离开的穆寒辰,穆衍长舒了一口气,不禁想起了德妃。
当初,姜茵为胡岐公主,作为和亲女使,被送入东枢的时候,穆衍便在欢迎晚宴上对她一见钟情。两人两情相悦,很快坠入了爱河,便封为了德妃。
不久,胡岐便被西楚暗地偷袭,灭了国。等穆衍带兵到达的时候,胡岐已经生灵涂炭,一片废墟。为此,德妃一蹶不振,穆衍在一旁默默守护。
很快朝内就传开了,西楚王贺拔齐心悦德妃已久,想要与胡岐联姻,但因粗鄙莽撞,德妃一再拒绝,为因避开西楚联姻,才被送至东枢。因为她一人,整个胡岐国都被西楚灭了,大臣们害怕西楚将矛头对准东枢,便提议,废了德妃。
穆衍当时力排众议,与群臣舌战,之后更是不惜代价,应战西楚。得了胜仗,此事才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