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忐忑后,傅嘏摊开了那墨色的古卷,可刚是第一句话,就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道大汉气数已尽,故群雄并起...”
碰...
其实在当下写这个也无什么奇怪的,可问题便出在这里,这个古卷的年代感,分明表示其不是现在应该出现的东西。
或许早在汉朝之时,或者是早在汉初最远也不过汉末便存在了。
强行遏制住手心的战栗后,傅嘏接着朝后页翻了下去。
但是很奇怪,不过才刚刚写了三四页纸,后面便没了记载。
好似刚刚只写到火烧赤壁便没了后续。
但见钟会那醉醺醺的模样,傅嘏也只能强行压制住脑海中的好奇,拿着手中的古卷就此离去。
而在傅嘏离开后不久,钟会微微眯着的眼眸这才缓缓睁开,面露思虑之色。
傅嘏如今的位置极为尴尬,或者说是进退两难,历史上那个运筹帷幄的傅嘏好似已不再存在。
但钟会却知道,历史是无数偶然导致的必然,如今偏差太大,其能力还是,却只差几步便被强行逼上了断头台。
若无司马昭此次打压,那么一切会有条不紊的发展,若无钟会如今的出类拔萃,其命运一样不会有多少改观。
但是没有如果,所以其如今心中不慎惶恐,而偏偏在此刻,看到了钟会之前寻得的古卷。
此物也没什么特殊的,但其中包含一个微乎其微的东西。
钟会管他称之为野心,在此刻傅嘏心神失守的霎那间又因机缘巧合得以翻阅,其野心必显。
简单来说,就是发现无人可相信和依靠,转而寻求强化自己,而如何强化呢?
那便是执掌权力。
本身傅嘏是一个淡泊名利又眼光长远之人,但今日之后,怕是变数再起。
但是这也绝非什么坏事不是么?
想到这里,钟会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笑意。
人心啊,是很脆弱的,曾日为司马家族鞍前马后的傅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权臣傅嘏,在这里面,贾充起到了很关键的一环。
毕竟司马昭对其的宠幸浮于言表,故而有此危机。
看似因为平叛成功的司马昭如今也将面临名声上最大的危机,但依傅嘏如此的姿态,在此一环上或许有所作为,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钟会看向面前刚刚摆放好的棋盘,其正如一条臃肿的巨龙,身躯各处早已被完全捏住,仿佛濒死的老朽,如此不堪。
又好似早已被时光所荼毒,看不见任何希望和光点。
然而,咬着巨龙的群狼中,又存有不少正在周围四顾。
就仿佛,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可以被破坏,没有什么值得去在乎。
而见此局势的钟会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哪里不对,片刻后那眉宇间瞬间舒展开来。
伸出手指上前将几个黑子和白子挪位。
如此一来,即便是隔着巨龙那庞大而臃肿的身躯,群狼亦然是分出了多帮派系,各自锋芒毕露。
只等一只巨龙身死,便上前啃食并争抢其残躯。
“秦失其鹿,天下共涿之,怕也仅此而已。
“哈哈哈...”
那笑容多少存了几分癫狂与疯魔,紧接着,便是手指扫荡之下,棋子跌落一地,整个屋中瞬间一片狼藉。
碰...
哗啦啦...
棋子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第二日,朝堂,今日本身应该是封赏的时日了,司马昭立下此等“大功”,若对其没有丝毫表示显然是说不过去。
然而,这也意味着,亲近曹魏的势力早已完全凋零,不知如今虽然仍旧位列众人之首高居帝位的人如今心中是何等滋味。
钟会反正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封赏到自己头上时候也没回过神来,还是傅嘏踹了他一脚这才反应过来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感谢言论。
但也是在今日,一向被曹髦寄予厚望的司马望主动请求外放,其直接上前一步,进谏道:
“臣常日受陛下,昼兴夜寐,却不能为陛下分忧;年老体衰,已不能替陛下思虑....”
钟会都听的快睡着了这才听到他的主题:
“故而请求外放,以儆效尤...”
然后又是一大堆没意义之乎者也一般的东西,钟会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开始中瞌睡。
见此情景傅嘏嘴角微抽,司马昭却很是满意,而曹髦则是神色晦暗,可眼中却偏偏色泽内敛,若是仔细去看,隐约还是有三分锋芒显现。
“准...”
这一个字几乎掏空了这位少年天子的全部气力,眼中略显空洞,时不时环顾群臣,似乎在寻找心灵上的慰藉。
然,朝臣不敢与其对视,就算没有当场转过脸去,那也是瞬间低头,显然无一人敢给予其回应。
环顾一圈过后曹髦心中略显三分悲凉,但是,其视角却于此刻间落于钟会身上。
那蔚蓝的衣铠一如既往的亮丽,身形笔直,仍旧是那般不卑不亢,眼睛半睁半闭着,隐约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模样。
可若是仔细望去,却也能看到其下巴一点一点的,而其侧的傅嘏,却是满目凄凉。
但是在曹髦和傅嘏对视时,却能看到傅嘏眼中竟隐隐存了三分的挣扎。
顿时心中一惊。
作为司马集团核心人物,在最关键时候阻止魏帝夺权的傅嘏,他的态度,足以说明问题,只要有半分可能,曹髦都会尽可能的去争取。
历史记载他便是在决定和司马昭撕破脸皮时首先禀告了太后,哪怕无法争取后者的支持,也希望其最好能保持中立。
而便是在傅嘏内心挣扎的片刻间,其姿态被曹髦注意到了,心中一横,顷刻间,已经做好了决定。
接下来便是封司马昭为晋公的那一系列动作,而司马昭也一改往日九让的作风并没有推辞。
这一举动让昏昏欲睡的钟会略打起三分精神,而傅嘏则是眼眸微微眯起,朝着贾充瞥了一眼,似乎对于某些事情早已有所察觉。
而刚刚退朝后,傅嘏那略显失措的举动引起了司马昭的注意,于是出言询问道:
“兰石多注意休息。”
“谢过晋公。”
傅嘏行礼后道谢道,便是这一声看似随意实则无比熟练的晋公,朝堂上下尚未散去的朝臣瞬间微微眯起了眼睛。
钟会则是无动于衷,若非怕影响不好,早已双手枕到后脑勺悠然离去。
可即便是如此,其离开大殿后口中还是不知从哪里叼了根稻草出来,看的左右上下都咧了咧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