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钟会却仍旧只是神色颇为豁淡,闻言只是将手中杯盏放下。
略作沉思后这才开口道:
“阁下此言,是想要为圣之和者,还是圣之清者乎。”
此言一出,语气自然是说不出的傲慢,但和羊祜的满目愕然不同,作为一代才女,辛宪英熟读诗书,对这些典故自是略有耳闻。
圣之和者,代表人物是柳下惠,无论多大的官职或是多小的官位,其都会不折不扣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从未有过丝毫怠慢,有人曾以高官厚禄去邀请他,其答曰:
“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我坚持原则,还不是一再被打压,若是我不坚持原则,在祖地便能高升,何必去做外国的官吏。
而圣之清者,代表人物则是伯夷,这人则是另一个极端。
眼不见非礼之色,耳不听非礼之声最后饿死不食周栗,成为我国圣洁不妥协的首位代表人物。
于是辛宪英顿时眼眸微微眯起,开始上下打量起钟会,显然是一时半会无法得出结论。
她此言不过是试图以怒而挠之的策略诱导出钟会关于当下时事的判断,但是钟会却是处事不惊,这让她落空了算盘,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辛宪英眼珠子转了转。
但他还未曾开口,便被钟会打断。
“还是说,先生您想为圣之时者。”
这个先生二字钟会说的极为自然,表情更是分外的诚恳和认真,但辛宪英却仿佛被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口中茶水差点没喷了出来。
若是说前言不过是为了偷换概念推开她的问题,那么眼下这句话便是明目张胆的嘲讽和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虽然怒而挠之的计策起效了似乎是略微使钟会乱了三分分寸,但却并未因此得出自己的答案,反倒是被钟会将了一军。
此言分明便是嘲讽自己随波逐流,不过是一介女流却妄图涉及朝政,让辛宪英多少有些难堪。
圣之时者的代表人物是孔子,但孔子处事是别具一格,顺应时势,而结合眼下情景和钟会此刻间眼中的玩味,则是不难得出判断。
于是一念至此的辛宪英不由得气极反笑道:
“那士季倒是说说,此上三圣,士季可能做到几分?”
钟会却是果断摇头:
“断然比不上其之才能。”
此言一出,辛宪英顿时只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空气上,说不出的难受。
但很快便是一愣,世人传言钟会多有不可一世之态,但此番一见,却是果然见面更胜传言。
看似锋芒毕露,实则色泽内敛;看似不可一世,实则无缝可钻。
由不得她不佩服,却也同时感到心中三分冰寒。
有才之人多半持才放旷,有力之人多半行事鲁莽,有德之人多半衣着端庄。
而钟会,却远远不能以常理度之,而同时却早已声名远扬。
大功不显,大智不彰。
若是以此来判断好似钟会仍旧还是半点不沾边。
朝堂上下其无不插手,可见其手腕;言语之间滴水不漏,可见其城府。
而辛宪英自然也是明白尽信书不如无书这道理的浅显。
所以,综上所述她得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答案。
那便是,此子图谋甚大,甚至多少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规模,而且,以其心智,甚至未必事不可为,如此看来,倒是当真危险。
可叹钟会终究是因为心中愤恨乱了几分分寸,又遭不住辛宪英的言语相激,多少露了破绽。
鬼谷子云:言多必失。也是由此可见一斑。
但心中仍旧是对此人欲杀之而后快。
对于钟会来说,妨碍我的人,都得死,从来不是说说看看。
而对于辛宪英表现出的呆滞,钟会心中也是暗自提防,随时准备应付她的发难。
但钟会未曾预料的是,辛宪英并未继续穷追猛打,而是喝了一口唇边的茶水这才点了点头开口道:
“受教了,士季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这下倒是轮到钟会错愕了,显然不知其从何处得到的理解,但很显然,这女人明显知道了什么,而以其对于自己历史上的评价,那必然不是什么很好的判断。
这里倒是钟会决策失误了,局限于自己的偏见和先知先觉的历史经验,钟会自始至终都带着歧视对于辛宪英的一切推断。
但辛宪英见到钟会之后却是将自己之前的判断完全推翻,甚至隐约有几分蠢蠢欲动,为了家族的延续,若是在其身上押注些许筹码,也不无不可。
当然,她的押注不外乎是与钟会交好,以求将家族保全罢了。
但是,辛宪英始终存着一股心气劲,因为,即便是肯定了钟会的才能。
她也不愿服输,还是总想着压过钟会一头,这自然是因为之前钟会让她丢了颜面。
于是乎很快辛宪英便又想到了什么,传闻钟会治军很有一套,更是深受底下士卒的爱戴。
那么其必然多少懂几分兵法,但如此容易被激怒,却显然是学艺不精,不如以兵法中的案例询问他,如此方可扳回一局。
一念至此辛宪英便直接开口道:
“士季如此大才,若是行军作战,自然将会带领出一支百战百胜的常胜之军。”
此话说的颇为拗口,毕竟没有经过太多的深思熟虑,毕竟高手过招,不过是要让对方没有判断的时间。
此言更是藏了好几个陷阱,只等钟会中计。
这貌似恭维的一句话核心陷阱便在于百战百胜这几个字上。
钟会却并未抬头,喝了口唇边的茶水后再次将手中书卷翻开了新的一页,而听闻此言顿时有些咂舌。
心说:你特么一个女流之辈能不能别给脸不要脸,我特么想和羊祜商议要事,你怎么还不自己滚蛋。
而似乎是也知道了钟会没有回答的意思,辛宪英顿时眼前一亮,不由得步步紧逼道:
“尚书不开口,是否是已经有了良策,却不屑直言。”
此言可谓是将钟会逼到了墙角,就差直说你要是再不开口便是学艺不精了。
碰...
听闻此言钟会直接怒了。
一手拍击在案板上,整个桌案都为之一震,随即开口道:
“百战百胜?数胜则主骄,数战则民疲,以骄主治疲民,焉有不败之理,尔等竖子,岂能目无法纪?”
这个时代本身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本身涉及朝政已是逾越,而此刻又妄图涉及战事,若非羊祜处事之重,这女人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