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晨时,大概太阳刚刚从云层中若隐若现。
钟会一身蓑衣,带着斗笠,在小雨中走出营帐。
神色有些恍惚,隐约可以看到空气和眼眸中交杂的水汽,不知道是因为没睡好,亦或者是其他原因。
林中的木屋总是很好找的,毕竟,如今二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近了一层,那人停留在那里,本身就是等待钟会而已。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钟会便找到了一间看似岌岌可危的茅草屋。
滴答,滴答...
茅草屋很是残破,甚至多少有些漏雨。
钟会神色很淡然,姿态却极为恭敬,敲门三次后,才稍稍拨开了堪称为门的稻草。
一个憔悴而略微失神的老人出现在了钟会的视野里。
钟会微微颔首,走到老人跟前,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开始倒水。
然后自顾自的喝上一口,视野投向窗外,也不去看老人,一时间说不出的静寂。
老人也并不回头看钟会,只是翻了翻手中的竹简,神色恍惚。
大概又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钟会才略微有些失神的开口道:
“文优先生,此战,胜算几许?”
老人抬头看了钟会一眼,却并没有回答,只是眨了眨浑浊的眼睛,一时之间,一股倦意顿时涌上心头,钟会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趴在了桌上沉沉睡去。
老人神色很是奇怪,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最后却是一声叹息。
上下嘴唇微微翻动了下,若是钟会能看到的话,便会明白他说的只有两个字:士季...
此刻的钟会仿佛身处一片深不见底的迷雾中,他看到了折断的长矛和士卒的哀鸣,更是有人硬生生用自己的身躯去阻碍战马的马蹄。
钟会顿时感觉自己有些痴傻了,仿佛看到了钟毅那日离去时的场景。
隐约间,画面顿转,化作了漫天的火光,有人在狂笑,有人从战马上摔下,还有人仅仅一人一骑,充斥在疆场,直到万箭穿心。
直到他倒下之时,钟会这才隐约看到,硕大的城墙上,那二字的长平。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钟会这才从昏睡中缓缓醒来,身侧没有稻草屋,也没有李儒,仅仅有些略微潮湿的稻草,自己就这么躺在稻草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好似,举手投足间,一切早已在顷刻间完成。
噗...
好像是什么野兽踩在了稻草上,传来一阵并不大的盲音。
钟会这才坐了起来,看到了一只撞在自己怀中的野兔,野兔好像并不害怕钟会,甚至朝着钟会蹭了蹭,翻了翻眼皮。
紧接着野兔又抖了抖身子,雨水几乎全部蹭到了钟会的怀里。
钟会神色有些茫然,将野兔抱了起来,摸了摸它黑黄的毛发,然后放在地上。
野兔回头看了钟会一眼,抖了抖耳朵,然后跑向了树林。
钟会接着朝林中深处走去,直到几近天色完全大亮,这才有道身影出现在钟会的身侧,神色恭敬:
“将军。”
钟会看着面前的诸葛竦两兄弟,眼眸微眯:
“我想,让你二人做一件大事,不知,尔等可有信心?”
诸葛竦却是神色微颤,他心中清楚的知道,如今是魏国对于自己不过是龙潭虎穴而已,自己更是身无长物。
所以基本上可谓是无论何事都不得不受制于钟会。
再加上如今弟弟和母亲能活下也是因为钟会的恩情,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他又怎能甘愿接下来半生平平凡凡的安稳度日,毕竟,他可无法忘记,是谁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紧遵将军号令。”
念已至此,诸葛竦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定位,神色极为恭敬的看向钟会,三分迟疑,四分惧怕,三分感激。
钟会这才从怀中掏出四张手绘的地形图,四张拼接在一起,恰好勾勒出整个皇宫的构造。
而且,上面甚至标明了侍卫的换班时间。
换句话说,只要小心一点,有了这张地图,那么,出入皇宫将不亚于出入无人之境。
诸葛竦却是心中剧颤,他不是不识什么大字的农民,自然知道此图的意义。
但是,能绘制此图的人,又将拥有何等才能和本领?
钟会神色颇为豁淡,语气沉稳:
“要让帝宫于三日后午时起火,这是白磷,只需要让其暴露于阳光中便会自燃。”
白磷燃点为四十度,对于古人来说解释比较麻烦,钟会也没有那个闲心。
说到这里钟会又掏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更是看的诸葛竦胆战心惊。
此举,无异于谋权篡位,不难猜出眼前之人的狼子野心。
而准备却不知何时早已如此周密,所谓箭在弦不得不发,甚至由不得自己怀疑与判断。
此地人生地不熟,甚至迷路都有可能,商议也不可能再找到第三个人。
一念至此,顿时让诸葛竦有些大汗淋漓,只能双手接过然后单膝跪地道:
“主公,属下定不辱命。”
称呼的更改让钟会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暗道是个聪明人。
随即拍了拍诸葛竦的肩膀:
“此事若成,千里宏愿,便也有了立足之地。”
此话不可谓不是大逆不道,若是被人听见哪怕当场格杀都是师出有名。
但诸葛竦却是近乎麻木的点了点头,他心中知道,自己绝非钟会手下做事的唯一人选。
这更是对于自己来说堪称恩同再造的机会。
因为,若是此事成...
诸葛竦顿时浑身一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钟会这才吐掉了唇边的稻草,悠然的走回了营帐。
而几乎是刚刚回到营帐周围就被近卫拦下,汇报了不久前司马师送来的女子飞鸽传书的消息。
信件已经被截获,未曾伤害那鸽子分毫。
钟会点了点头,拿出了怀中的毛笔,收拾好后烧掉了原本的纸张,临摹了一张塞了回去。
本来信件中提到的钟会异常以及钟会家中构造被钟会更改为帝要在明日诛杀大将军,已经准备好了诏书。
诏书又放在哪里哪里,而帝有邀请钟会参与,但钟会在犹豫。
如此一来信件内容便被改的天差地别,钟会点了点头,近卫将新的信件放于鸽子腿上,然后放飞了出去。
做完一切后钟会揉了揉脑袋。
孙子兵法上所述的五间之法甚是精妙,如此的确纵司马师有经天纬地之才,怕是也难以知晓从哪里被泄露的秘密。
唯一的难受就是太费脑子,钟会感觉现在都头疼不已,眼前老是眼冒金星,不知是不是有些贫血还是自己喜欢爬树的缘故,只感觉难受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