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啊?”
等到钟会行礼上殿的时候,周围群臣不由得开始议论纷纷。
因为,这个人衣着虽然华丽,但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却带着肉眼可见的勒痕,眼中的倦色简直呼之欲出。
更别提一双手掌极为粗糙,甚至还交错和斑杂着条条道道的伤痕。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堪称武夫的存在,竟然是一个尚书令的文官。
唯有一双眼眸极为凉薄,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色彩,仿佛无波的古井,说不清,也道不明。
“今日良辰美景,朕决定册封太傅为丞相,诸位意下如何?”
随着曹芳的圣旨,台下群臣顿时鸦雀无声。
高平陵之变后,朝廷的实际掌权者早就换了主人,随着众人的视线皆落到那年迈的老者身上。
司马懿终于睁开了半张半闭的眼睛。
那一眼瞥过了场上所有人,在钟会那里稍稍定格后,对着朝廷的主人给出了回应:
“老臣年迈,担不得如此虚荣。”
曹芳脸色有些难看,司马师和司马昭对视一眼,眼中不无得意之色。
而群臣的目光则纷纷挪开,不敢与二人对视,生怕一着不慎落得灭顶之灾。
终于,曹芳注意到了钟会,神色有些愕然,他对钟会的印象一直很深,外人皆传其为当世张良。
但看了之后却不由得摇了摇头,倒不是衣着,而是此刻的钟会身形极为瘦弱,身上伤痕密布,让他觉得不过是一介武夫。
甚至连双眸都闭了起来,这是对自己何等的轻视。
想到这里,曹芳不由得摇了摇头。
司马师兄弟倒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钟会,前者眸中光芒微闪,似若察觉到了什么。
后者则是眼中寒光闪烁,随即回过神来,不发一言。
钟会也在此刻将双眸睁开,对二人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拱手行礼后开口道:
“太傅三朝老臣,承载托孤重任,理应获得此赏,此番推辞,倒也不失名士风范,殿下,既是如此,不如择日再议。”
钟会的话成功让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就连司马懿都忍不住微微颔首,此番话语说的他心中很是舒服,既给了曹芳一个台阶,也保全了自己的面子,避开了和皇室的直接冲突。
曹芳也不由得诧异的看了钟会一眼,点了点头后开口道:
“那便如钟尚书所言,此事择日再议...”
等到退朝之后,钟会的马车刚刚走到半路就被司马兄弟截了胡。
钟会端着手中还未来得及饮下的酒水翻了翻白眼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二位兄长有何见教?”
二人对视一眼,司马师率先开口道:
“家父有请,希望士季寒舍一述。”
钟会点了点头,无可奈何的从马车上下来,随即上了司马家的马车。
才刚刚到主殿,钟会顿时感觉气氛说不出的沉重,直到见到主座上的司马懿之后,这份氛围才稍稍减弱了几分。
“士季,别来无恙。”
那一眼极为沉重,仿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正在审视监狱中的囚徒。
但钟会眼中却并无任何多余的色彩,平静的看向主座上的司马懿。
荣辱不惊,去留随意。
“太傅风姿,不减当年。”
“哦?”
看到司马懿微微眯起了眼睛,钟会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上一口,也不愿再打什么哑谜,随即开口道:
“距离姜维攻雍州约有四月时日,太傅有何打算。”
此话一出,司马家的温度瞬间接近了冰点,司马兄弟对视一眼,也很是沉默,眼中皆是无奈之色。
果然,这位昔日好友仍旧和往常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司马懿眼中的猜疑倒是褪去了三分,取而代之的是赏识与赞许:
“士季能有此见识倒是当真不错,那依士季所见,此番行进,又该如何筹划?”
“欲安外,先安内。”
轰...
钟会一席话,瞬间让司马师兄弟额头开始冒汗,而司马懿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但最后,他却是暗暗点了点头,起身离席后许久,场上仍旧是鸦雀无声。
等到钟会和司马师兄弟回到他两的小屋后,二人才忍不住好奇开口道:
“士季,你之前所言,到底是何意?”
钟会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眼睛微微眯起:
“兄长可知,司空王凌?”
此言一出,二人顿时对视一眼,不再发出一言。
钟会见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摇了摇头:
“所以,时机尚未成熟,若是姜维来,倒不乏送他几场胜利,才对于我等更为有利。”
二人见状面露思索之色,钟会继续笑着开口道:
“兄长可曾记得给予会的承诺?”
司马昭一头雾水的看向司马师,司马师则是有些发愣,还未等他做出回复钟会已经开口了:
“若是灭蜀之战有失,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好钟毅。”
此话一出,二人似若察觉到了什么,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话已经算得上托孤了,到这个时候,是是非非和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钟会能知道什么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心中有了羁绊。
那么,此人便可以控制,无形之中,二人对钟会的戒备便削弱了三分。
“好,我答应你。”
一坛坛美酒被端了上来,三人眼眸中都不乏激动之色。
司马师首先开口道:“来,今日不醉不归。”
钟会双手举起酒杯:“那,会敬兄长。”
这次小聚,不知不觉便已是夜深,钟会隐约记得他们和自己说了很多话,但每个内容都不太能记得清了。
直到二人醉的东倒西歪后被钟会搀扶上床,钟会这才坐在了靠窗的门边上,就着冷风,继续喝酒。
一杯..又一杯..似若是在借酒消愁, 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一双眼眸极淡,甚至,称得上凉薄。
姜维...灭蜀之战..司马师兄弟的野心...以及万千将士的性命和曲折婉转的路途,还有钟毅和副官的学业,无有一事,可以不需要钟会去操心。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钟会趴着桌子上,酒水侵透了半身,滴答,滴答...
隐约能听到酒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