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怜任由他抓着,身体软绵绵的无一丝力气依凭,那双曾经含笑的眉眼空茫地看着他,眼睛黑而湿润,却再也没有了盈盈笑意,
“你杀了我吧,我早已不想再活,我自小在洗剑阁长大,我只想回家和师父师弟师妹们在一起,或者你把我也变成傀儡吧,让我变得和他们一样,无知无觉,无悲无痛。”
雨师妾冷眼看着她,居然一根根松了指头,将她抛掷在了地上。
“不留着你,世人焉能抓到我的弱点,他们都以为我爱慕二师姐至极,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死,我怎舍得?”雨师妾蹲下来,轻轻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捋整齐了,仔细的掖在耳后,他的动作轻柔至极,眉眼中满含着柔情,真的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阮星怜只觉得浑身冰冷,身体不受控制的簌簌而抖,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她认识的雨师妾……
可一想到他与吴道悔说过的话,她又猛然惊醒,知道自己不该自欺欺人。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雨师妾,他埋藏至深的秘密,他七岁的时候自请净身成为一个阉人,只为能永远留在义父的身边,成为他七个义子中最忠心最特别的一个,吴道悔待他明显与其他六子不同,因为他们都没有那挥一刀的勇气和决心。
他做到了,也如愿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偏爱。
他八岁时第一次跟着沈流风来到了洗剑阁,瘦弱,苍白,战战兢兢,硕大的一双黑眸里缀满了不安和警惕,阮星怜第一次见到这个师弟,就觉得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她喜欢软绵绵的兔子,也喜欢他。
所以她第一个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向师父请了命来负责照顾这个病弱的孩子,这一照顾就照顾了十年,以前她不懂他的那些畏缩与恐惧,不懂他为何总是半夜里痛的打滚,要她陪着一起睡,要她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歌哄着他才能闭上眼睛,哪怕他睡着了,也仍紧紧的捏着她的手不松开。
她说过,小雨,你放心吧,师姐永远不会离开你。
雨师妾小心说,师姐,你说了永远就是永远,可不能骗我。你要一直陪着我,就算我将来长大了,你也要像现在一样一直陪着我……
阮星怜泪眼婆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漠然的转身离去,不知道到底是谁骗了谁。
雨师妾走出门去,对左右吩咐,“看住了她。”
阮星怜去救人了,颜凉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可他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无法分心再去想别的,到了傍晚时分,密探送来消息,吴道悔已出发去无忧谷闭关,颜凉的一颗心落回到了肚子里,她就猜到吴道悔得到了秘籍绝不会忍住不看,只要他闭了关,他们就敢在外面为所欲为。
颜凉连饭都吃不下了,默默放下了碗筷,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她看一眼身旁的箫褚白,低声道,“立即去杀雨师妾。”
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箫褚白却一把按住了他,眉眼含笑,温和道,“再着急也要先吃饱了饭,先坐好,吃饭。”
颜凉哪里还吃得下饭,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心情激荡,忍耐着强坐了半晌,终于是慢吞吞喝了半碗粥,心里面的情绪也已经抚平了。
吃完了饭,放下饭碗,见箫褚白始终神色平静,她不禁笑道,“果然还是你们经历得多,换我这急脾气,现在就冲过去砍了!”
但静坐了一会,她果然也冷静了下来,知道是自己心急了,她心里面有一个隐秘的期待,期待着这一切早点结束,早点尘埃落定,好叫她早日离开这樊笼,与他潇潇洒洒的远游世外。
“雨师妾不好杀,现在想杀他没那么容易。”箫褚白笑看着她,头一次看到她心急难耐的模样,他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急,心里面透着点点滴滴的喜悦,叫他即使大敌当前仍然丝毫不慌不忙。
现在的雨师妾与之前又不同了,他几乎吸光了整个洗剑阁,如今又得了沈流风的内力,整个洗剑阁上下如今的功力全汇聚一人,到底是有多强的能力才能吞下这些功力颜凉不知道,她现在只知道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就是做到了。
现在的他强到匪夷所思。
是她大意心急了,吴道悔闭关前将玉狐宗交给了雨师妾打理,现在的他,已经站在了那个顶端。
若想都能全身而退,还当真大意不得,一步错,就有可能满盘皆输,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怎么甘心功亏一篑。
颜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我心急了。”
玉狐宗和傀儡都好解决,难得是如何引雨师妾上钩。
颜凉其实有一个想法,可是她实在不愿意利用朋友,咬着唇,皱着眉思考良久,箫褚白知她所想,淡淡道,“你若不想用那个法子,我们可以再想想。”
颜凉叹了口气,“现如今整个洗剑阁的人都成了傀儡,除了阮星怜之外,我知道雨师妾对她有几分真心,可具体有几分我真把握不准,利用阮星怜引他上钩或有可能,也极有可能他冷漠自私,当真不顾阮星怜的死活。”
“赌对,我们就是赢,若是赌错了……”赌错了,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代价。
颜凉觉得自己真的是又自私又小气,想要最大的赢面,却又总在权衡着不想牺牲手边任何的牌。箫褚白朝她招了招手,颜凉一时觉得有些难以抉择,便朝着箫褚白靠了过去,箫褚白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揉捏着,
“觉得有些为难?”
颜凉其实知道自己已经想清楚了,洗剑阁所有的人成了活死人傀儡,阮星怜一向性子软糯,此刻她一定很不好受,雨师妾或许不会伤害她,但留在雨师妾的身边绝不是什么好事,她宁愿果决一点,想她带出来,远离是非之地。
“我决定了,就那么办吧。”颜凉的头靠着他的肩,轻轻道。
阮星怜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她茶饭不思,人只是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和外面的那些活死人倒有几分相像。
门口传来敲门声,雨师妾轻敲了几下门,便迈步走了进来,他的眉眼间洋溢着笑意,步履轻快,似乎心情极佳,“师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是洋溢着明媚的欢快笑声,阮星怜一瞬间恍惚,还以为自己是在洗剑阁,回眸却看见了一个熟悉却十分陌生的雨师妾,他身着华服,气质儒雅,带着一种顶级高手才有的极淡威压,一条狐尾状的裂纹印在了他的额头,让他看上去有如从天而降的神祇,而不是她可爱的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