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吴道悔冷着面气愤离开,一直高坐龙椅之上的小皇帝开心极了,等到众人散尽,他赶紧眉飞色舞的跑了下来朝着苏子夏邀功,“先生先生,我刚才表现的怎样?”
“林修的确牵涉颇多,你今天稍微冲动了些。”苏子夏温和地点了点他的头。
小皇帝捂着脑袋面上仍是乐颠颠的,眼睛亮晶晶全然没了刚才的了冷厉,“我一看他那胡子在动就知道大事不好,只想赶紧让他闭嘴,我早就想轰他了。”
苏子夏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爽朗,仿佛唇边笑出两汪浅浅的月光。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也有你的处事风格和习惯,你总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这些麻烦,只是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想好后招如何才不至于陷入被动的局面。”
小皇帝点点头看着苏先生,觉得最近两日苏先生似乎心情格外好,连他都察觉了出来,可他还是有些担心,低声道,“先生,我今天忤逆了吴公公的意思,刚才看他面上青白显然是气得不轻,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苏子夏牵着他的手慢慢朝后殿走去,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温言道,“你先说说,自己说话的感觉怎么样?”
小皇帝咂摸了一下,现在仍觉得心中兴奋莫名,他自小跟着苏先生学习为君之道,却从不敢在朝中说出任何一句想说的话,他不过是一个传声筒,有的时候替吴公公说想说的话,有的时候听苏子夏的指令,他从未有过自己的思想。
可那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思想,每天苏子夏都会教他如何看,如何听,以便在适当的时候知道如何开口,如何说,他在苏子夏身边十二年,早已耳濡目染成长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小狼崽。只是以往他隐藏了真实的自己,可昨天苏子夏告诉他以后无需隐藏,他,自今日起可以为自己发声,说自己想说的话。
“感觉特别舒坦,以往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堵着压着,现在感觉真畅快。”小皇帝摸了摸心口,如今那里砰砰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小心脏,正在勃发着新的力量。
“往后你会渐渐收回所有属于你的权利,不会再有人能掌控你,小阆,你要开始学会做一个真正的君王了。”
“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可能很快就会发生了。”苏子夏摸了摸他的头,突然发现这小孩今年的身高蹿的很厉害,居然都快到他的肩膀了,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
见小皇帝还是面有忧色,苏子夏继续道,“你看今日吴公公分明气到脸色发白,却仍没有多说什么,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小皇帝也觉得有些奇怪,若按以往吴公公的作风,哪里会允许自己如此动作。
“一个人心里的顾虑越多,他的行动就会越束手束脚,往后他的声音会越来越小的,小阆,属于你的时代要来了。”
苏子夏低下头看着他,目光柔和平静,透着一股叫人安宁平和的沉稳力量,“我们所有人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你扫清道路,给大周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小皇帝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地却又觉得充满了力量。
“但是接下来我们都会有一段非常艰难的斗争,你要加油哦。”
“先生,我会的!”
苏子夏朝他笑了笑,语调转向轻松,“不过你今天第一天表现真的很不错,值得奖励,你想要什么?”
“真的!”小皇帝更开心了,笑得眼睛弯了起来,缠着苏子夏问,“先生先生,师父说过要来看我的,我可不可以见见她呀,我好想她!”
师父?苏子夏愣了一下神,才回过味来他说的师父是指颜凉,上次颜凉护送他回宫,不曾想二人一见如故,居然就拜了颜凉为师,此后他便心心念念着这个师父,时不时就要提一下,看来十分上心。
只是颜凉如今情况有些麻烦,也不知能不能有时间来见他了,可他又不想叫小皇帝失望,沉吟了一下便温声道,“那我去和她说一声,等她抽开身了,就让她来见见你可好?”
“那要说定了!”
“好好!”
康乐殿后面,那间没有匾额的僻静小院,今日格外安静。
一连几日,吴道悔都没有收到什么好消息了,这让他的心情有些不佳,脸色也很差,今日连唱歌的闲情雅致都没有了,低沉而压抑的气氛在整个屋子里笼罩,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起心中的那盘大棋。
雨师妾站在他的背后,帮他轻柔的按压着后背酸胀的地方。
这么细看着,两人皆是细眉细眼,偏阴柔的长相,确是有着几分神似,要说区别,大概就是吴道悔的眼睛更加狭长,而雨师妾则眼睛更大更亮,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纯真无邪,二人皆细皮嫩*肉,皮肤粉白透着一丝秀美。
很多人觉得吴道悔之所以在六个义子中特别偏爱雨师妾,便是因为他在相貌上占了点便宜,二人分明没有任何血亲关系,却一打眼还真有几分相像。
吴道悔透过身前的铜镜细细打量着身后越发稳重成熟的雨师妾,冰冷的眼神终究慢慢融化了开去,容貌不过是他宠爱雨师妾的其中一个原因而已,他的六个义子各怀心思,却只有雨师妾对他绝对忠心无二,便是为着这份忠心,他自然也是要多偏爱一些。
端起身前已经快要凉掉的茶水轻轻饮了一口,吴道悔终于是卸下了伪装,悠悠地叹息了一声,说起了伤心事,“小雨,你二哥死了。”
雨师妾按着吴道悔肩膀的手骤地停了,一双大眼中现出吃惊,“二哥武功绝世,天下少见,怎么会死了!”
“是你四哥杀死了他。”
“四哥?”他更吃惊了,谁人不知南风烈与东方恶二人自小交好,就算南风烈请命去镇守端州,东方恶亦自愿前往相助,如此苦寒之地一待就近十年,无怨无悔,二人感情深厚远非其他兄弟可比,怎么可能是东方恶杀了他呢?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但他们就是做到了,是我小看了长门。”吴道悔又叹了一口气,“还有更糟糕的,十万尾玉遗失,制造尾玉的红窑矿被炸的一干二净,从此以后很难在短期内再造尾玉了,可年尾祭祀在即,长门又步步紧逼,我们如今的处境颇有些艰难”
雨师妾怔愣了一会,随即快速恢复了过来,他垂下头恭敬地道,“孩……孩儿觉得,年尾祭祀无论如何都不能停,如今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若取消年尾祭祀,我们将很难再在江湖同盟中树立威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玉狐宗同盟决不能散。”
吴道悔点点头,心里颇有些宽慰,“所以你觉得该如何做?”
雨师妾飞快的抬头看了吴道悔一眼,又垂下头去,似乎有些胆怯不敢开口。
“但说无妨。”
“人蛹的制作已经成熟,且从效果来看,人蛹的威力远比原身更强,也更听话易操控,若真没有了尾玉,何不一劳永逸,制成独属于我们玉狐宗的活人蛹大军,岂不更省时省力忠心无二?”
吴道悔微微错愕,他还真没想到这上面去。
雨师妾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连忙又道,“巨肚蟾蜍每胎可产卵近千枚,十万的数量岂不是几十只巨肚蟾蜍就可以搞定的?”
吴道悔呆愣了片刻,忽地哈哈哈哈大笑起来,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方法?
反正这些人的死活他也不甚关心,他不过是需要一群听话的疯狗而已,至于是人还是蛹又有什么关系呢?
吴道悔满意的点点头,“小雨啊,你真是为父的好儿子,没有枉费我多年来对你偏爱有加。”
雨师妾连忙跪了下来,恭敬道,“能为义父分忧,是孩儿的福分!”
吴道悔更觉满意,只觉得通体舒畅,满心舒服至极,回头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的义子,面色却悠悠见冷,“只是……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歹毒至极。”
雨师妾一下子慌了神,不明白刚才还面露喜色的义父这会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赶紧埋头叩头不止,不过几下子背上就见了汗。
“求义父开恩,求义父开恩!”
吴道悔却忽地又笑了起来,那笑声既压抑又尖细,听着叫人汗毛倒立,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可我偏偏就喜欢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孩子。”
雨师妾磕头的动作慢了下来,头轻轻点着地,实在不能确定吴道悔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小雨啊,你如今的几个兄弟当中,东方恶虽强却不可深信,北堂染满肚子的小心思,连枝雀成了残疾,整个玉狐宗如今的重担可都压在你的肩上了。”
吴道悔俯下身,慢慢将雨师妾扶了起来,眼中满是爱怜的神色。
雨师妾额角上的冷汗顺着面颊滴到了下巴上,悠悠地晃着,不敢坠落下来。
吴道悔帮他理了理衣服,关切道,“你现在内力到了什么境?”
雨师妾面上有些惭愧,“还……只是天人境初境。”
他不知吃了吴道悔多少宝贝,练了多少神功,费尽千辛万苦内力却也勉强只到天人境,若放在江湖上,或许他还可以算是个天才,可与十八岁就已经无我境巅峰的霍香衣这样的天选之人相比,他就弱的根本不值一提。
吴道悔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态度,忽地将一本半旧的册子丢到他面前,“限你半年之内练成此功。”
雨师妾低头一看,上面几个龙飞凤舞的小字,太白剑气诀。
太白剑气诀!
雨师妾霍然抬头,震惊地盯着吴道悔,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京中的事你无需再管,即刻回洗剑阁,叫沈流风助你练成太白剑。”
雨师妾仍被这消息震惊的回不过神来,人仿佛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这就是天下第一,引得整个江湖一片腥风血雨的太白剑气诀!义父给他了?
“小雨啊。”吴道悔幽幽道,“你可不要让义父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