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库尔透过乱发的缝隙看到那样高贵优雅的南风烈,咧开嘴想要露出一个带些狠劲的笑,可惜面上实在痛的要命,那笑被两边痛到抽搐的肌肉拉扯着,难看的像是在痛哭流涕。
“那库尔,”南风烈微微一笑,声音温雅,“你是想说什么吗?”
那库尔咧了咧嘴,嘻嘻笑着,“南风烈,你这白鼠皮的衣裳可真不错!地牢里晚上冷的要命,老子现在浑身发冷,舌头都在打颤,怎么说话呀。”
南风烈闻言,毫不犹豫的将外衣脱了,递给一旁的小兵,“给他穿上。”
立即有两个士兵将那库尔给解了下来,可他受刑颇重,勾着背,双腿发颤,牙关里不断溢出血丝,浑身狼狈不堪,早已没了当初身为王子的风采,即使披上昂贵的白鼠皮衣,仍显得不伦不类。
“想说什么?”南风烈淡淡道。
“我……我快饿死了,我要先吃饭。”那库尔捂着胸口,血污立即溢了出来,毁了一件好衣。
“给他备饭。”南风烈道。
那库尔与南风烈打了数年交道,还是头一次见到凶名赫赫的南风烈会如此言听计从,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满口的血沫子呲喇喇喷了南风烈一脸,南风烈抬起手,缓缓擦了擦脸。
不一会,几样丰盛的热菜端了上来,那库尔饿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小骡子说了现在说才是最佳时机,他能憋到现在已经完全到了身心能承受的极限,如今瞧着南风烈的反映,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自己摘一颗。
不过他不想要星星,他就想要留着命回家。
一手抓着烧鸡大口啃咬起来,鸡肉香的要人命,他差点就把自己的舌头给一起胡乱吞了下去。南风烈冷眼看着他狼吞虎咽,直到他把一只鸡都啃完了,又抓了一只猪脚啃着,才慢条斯理地问,“那库尔,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那库尔知道南风烈并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到这应该就差不多了,再惹恼了他,可就不好收场了,便识趣道,“南风烈,我真是不明白,你之前不还不在意那玉刺蝴蝶么?怎么这会又问起那东西来了?”
南风烈看着他吃的满脸油渍麻花的样子,犹如街边行乞的乞儿,哪里还有半点王子该有的风范,眼中厌恶之色毫不掩饰,那库尔瞧的分明也毫不理会,仍旧低头猛啃,心想着等他也饿上几天,就知道在生存面前,风度狗屁不是。
南风烈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只管告诉我东西在哪就是,要求你可以随意提,只要我南风烈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
“不是说了已经销毁了吗?”那库尔口齿不清道。
南风烈眉间骤然一冷,他原本准备好言好语的与他沟通一番,可是这会明显耐心已经告罄,仿佛随时都会抽出自己的大砍刀不顾一切的砍过来一样,那库尔感受到南风烈那如刀子样的冰冷视线,吓得一噎,一块肉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咳嗽了半晌才吐了出来。
那库尔不敢造次,立即又怂胆上身,忙道,“其实原本是打算销毁的,后来又觉得销毁未免太浪费了,这玩意儿稀少的很又极珍贵,傻子才会真的销毁呢。”
他眼珠子转了转,轻轻瞟了一眼南风烈,“所以……所以我就把这玉刺蝴蝶给卖了。”
“卖了?”南风烈闻言挑了挑眉,“卖给了谁?”
那库尔做贼心虚地四处看了看,犹豫了半晌才低低道,“南风烈咱们可提前说好,我告诉你玉刺蝴蝶的事,你得保我平安回到蛮漠。”
“我答应你。”南风烈几乎立即说道,他猜准了那库尔会提这一要求,原本他这条贱命对他就有可无不可,放他回去也没什么实际损失。
“以玉狐娘娘发誓!”
“……好。”
那库尔眼神立即亮了起来,低下头自我开解道,“算了,既然当初答应我的事做不到,那我也没什么必要继续在这受苦挨着了,你不仁我不义。”
自顾自嘀咕了一会后,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道,“那批玉刺蝴蝶,我早卖给了东风恶了,是他要我绝口不提此时事,否则要我的脑袋,我才一直忍住没说的。”
南风烈仍旧那样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叫那库尔无端升起一丝压迫感,顿了一下继续道,“原本东方恶答应了我会保我平安,怎知第二天晚上就趁我睡着之时将我捋进了涠洲城,否则我怎么可能那么倒霉偷偷溜出城去时被你们给逮到,说到底还不是被东方恶给害的!”
“你是说,是东方恶将你掳进了涠洲城?”南风烈眯着眼睛重复道,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库尔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越说越气,一股脑只顾着发泄,什么都不管了,“可不是吗?除了他,谁还有本事躲开我的四大护卫将我掳进了城,害得我一大清早冻醒在街头,连口饭都吃不上,我现在才想明白,敢情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呢!现在还想借刀杀人!真是卑鄙小人!幸亏我及时醒悟,不然真是上了他的套了!”
南风烈不说话,只冷眼看着他,眼中的温度逐渐下降,这会寒的那库尔都不敢说话了。
那库尔抬头小小地看了一眼南风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憋了好久了,要不是害怕东方恶会要了我的小命,我早就说了。”
“哼,怕东方恶会要了你的小命?你难道就不怕我么?”南风烈冷冷道。
那库尔哆嗦了一下,挺起了脊梁继续昂着头,“在我们蛮漠,都知道端州有双雄,可真正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是几年前在蒹葭谷那一战,东方恶独战赤北八雄,咱们蛮漠人最欣赏勇猛的勇士,是以东方恶在蛮漠有一直战神的美名,传言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简直是妇孺皆知啊!虽然之后他得了怪病,功力也不复从前,可毕竟威名还在,所以我才信了他,早知道我还不如跟南风将军好好说说,好歹还能还口饭吃。”
那库尔跟个长舌妇一样唠唠叨叨起了没完,完全没时间去留意南风烈的反映,等到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周围安静的透着诡异,他左右看看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南风烈却只是在他面上淡淡一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说到重点。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没用的。”
那库尔忙道,“这不是没用的,若不交代清楚你怎么能知道我的委屈,我的伤心。”
他吸了一下鼻子,继续道,“玉刺蝴蝶其实被藏在了蒹葭谷山谷谷地的那一片废弃的道观里。东方恶说不要被人知晓,故而藏的十分隐秘。”
那库尔原本还想再展开说一下东方恶为什么会将地点选择在了那座废弃道观,南风烈却已经一秒的耐心也没有了,闻言立即拂袖而去,将兀自喋喋不休的那库尔扔在原地。
那库尔看着南风烈真的没有为难自己,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腿早已软的像棉花一样,准备了许久的内容一口气说完,有如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叫他突然浑身酸软,直接歪倒了下去。
晕倒前的一刻,那库尔犹自感动不已,小骡子真的是神啊,告诉他如此说完南风烈一定会放自己出回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如同死狗样的身体被两个士兵抬着,一边悠着一边丢进了牢里。
在涠洲城外,一个身体结实的粗壮大婶正在奋力地赶着马车。马车内空间宽敞舒适,阴灵雨正半躺在马车内休息,阿毛睡在一旁的篮子里,车内温暖馨香,透着一股舒适的味道。
裴京墨一身黑衣,似乎与这这份温暖有些格格不入,沉默地坐在一边的矮凳上。
就在不久前,阴灵雨正与武大婶在屋内逗弄阿毛,忽然裴京墨翻墙而入,告诉她们必须立即离开,他来的突然,又显得十分郑重,两人只互相打了个对眼,便立即坐上了他赶来的马车,甚至连东西都来不及收。
虽然裴京墨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阴灵雨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和紧张,似乎有什么正在涠洲城内酝酿着,等待爆发,与其留在那里拖后腿,她更愿意就此离开是非之地。
只是……如果裴京墨也能跟着她一起走就更好了。
可是眼前的男人虽然坐在眼面前,却神思飘忽,不知在想着什么十分出神,半晌都没有动一下,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阴灵雨知道,他一定也会在某个时候突然离开。
这么想着,她慢慢垂下了凝视着他的目光。
马车突然轻轻颠簸了一下,将裴京墨从一场复杂的谋算中晃醒了过来,他看到阴灵雨的被子已经落下了大半,忙弯下腰帮她将被子拾了起来,重新盖好。
阴灵雨不愿错过这个可以和他说话的机会,试着轻声问,“是遇到什么很麻烦的事情了吗?看到你一直眉头深锁,似乎很投入。”
裴京墨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歉然一笑,“也不是很大的麻烦,相信很快就会解决好,只是涠洲近来太乱,不久之后必有一场大战,你先离开会更安全。”
阴灵雨低低的嗯了一声,眼睛望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飞起两片小小的红晕,眼波流转,欲语还休,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裴京墨脑海中的厮杀刹那间便散去了,不自觉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掌,轻声道,“怎么了,你是有什么想问吗,在我这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想问就问,我一定都告诉你。”
阴灵雨低着头看了一眼被他握住的地方,心中跳的厉害,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就那样被他的大手握着,心中漾起一丝异样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