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间微凉的凉气激的颜凉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居然保持着昨晚趴下的姿势就睡着了,连被子都忘了盖。
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喷嚏,抖了一个寒颤,颜凉便觉得有点头晕了,八成是夜里没盖被子有点着凉,索性红药就在身边,待会找她拿服药就成。
她洗漱完毕,推开门,细细打量起大周这位传奇人物的府邸来。
和他的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苏府并不如何华丽,简简单单,清清素素,却意外舒心悦目,她逛了会便绕到了红药闭关的静室前,就看见福喜像尊门神一样地立在了门口,见颜凉走来,立即轻轻点着脚尖笑咪咪走了过来, 压低声音道,“颜姑娘起了?昨日休息的可好?”
“劳您惦记,休息的很好。”颜凉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疑惑道,“您怎么在这儿守着啊?”
福喜指了指屋子,“老奴见红药姑娘整夜未出,早餐更是滴米未进,担心她的情况,特意来替她守着,反正苏先生入了宫,左右无事,便来忙活忙活。”
颜凉了然一笑,想是福喜记挂红药的闭关结果,想有消息后第一个知道,干脆就在这里守着了。
知道如今苏子夏也许救治有望,他真是一刻也坐不下来,可又不敢打扰红药思考,干脆就那么在门外杵着,似乎这样心里就能更踏实些。
福喜又指了指前厅的方向,道,“厅内已备好了早饭,愁公子已经在用了,姑娘也吃些东西,可别饿坏了肚子,您们几位现在可是苏府的头顶头的贵客了。”
颜凉笑着点点头,朝着吃饭的前厅走了过去。颜凉一走,福喜立即又站了回去,半刻也不愿离开。
愁一展精力旺盛,今日一早便起了,此刻正大摇大摆的坐在餐桌前吃的正香。颜凉一看他那副毫不客气的样子就笑了,“我说你也忒不客气,吃饭也不等我。”
颜凉抓起桌子上一个不及半个拳头大的包子丢进了嘴巴里,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悄悄伸过头去,朝愁一展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昨晚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他呢,这会苏子夏不在,正是说私话的好时候。
“你那十万尾玉,藏在了哪儿?”
愁一展一口粥差点喷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尾玉的事?”
“相信我,不出半日,整个玉狐宗都会倾巢而出来抓你了。”颜凉看着愁一展骤然变色的脸,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钦佩你英雄盖世,这碗米汤我先干为敬。”
愁一展却不理她的那些胡言乱语,只执着地问,“你是如何知道尾玉的事情的?”
“是昨天连枝雀说的,他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连枝雀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愁一展皱眉,“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是左行云负责押解的尾玉,结果被你洗劫一空,如果找不回尾玉,今年年底各门派可就没尾玉发了。左行云这次栽了大跟头,一个不慎,有可能连脑袋都不知是怎么掉的。你小子倒真是干了件大事啊!”
愁一展微微思量,也就明白了,连枝雀看样子是要把事情搞大啊,左行云失了尾玉已经半月有余,可玉狐宗内却半点消息也无,想来是左行云压下了消息,想要自己悄咪咪再将尾玉夺回,将功补过,可是自己躲得彻底,叫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踪迹。
却不知怎么被连枝雀先一步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居然想要先下手为强,若被他先抢到了尾玉,那左行云在宗内可就难保小命了,看来这二人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顶点。
“从昨天连枝雀的反应看,他应该已经不会再继续隐瞒这个消息了,他一个人吃不下你,没准会回头和左行云联手先抢回东西再说,至于他们个人的恩怨,我觉得可以他们肯定可以先杀了你后再斗。”
颜凉继续分析着,“所以现如今的你,除了贤隐山庄和水蛟帮,还要随时防备左行云的暗算,可以啊,几年不见,你真是长进了!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几年不见?说的你好像之前认识我一样。”愁一展没有半分愁容,拿起一个包子丢进嘴巴,“既然你是两仪宫人,又曾经救了我,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告诉你也没什么,十万尾玉,自然不是我一个人盗的。”
“你还有同伙?”
愁一展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决定坦诚相告,“大约在十年前,你们朝颜宫主还没死的时候,曾救我数次,其实不止我,当年她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时,曾经救下不少人,很多人感念她的恩情,却不知如何为报,后来得知她被她那个狗屁师兄杀死,且死的蹊跷,便有人自发组织起来想要找到她被杀的真相,慢慢就查到了玉狐宗与陆玄机关系密切,后来,这些曾得她相助过的人就组成了如今的报恩堂,我们潜伏十年,这才慢慢摸清了他们许多秘密,谋划多年,终于一举盗走了那些祸害人的东西。”
说道此处,愁一展微微一笑,神情颇为得意,“这份本事,便就是你们朝颜宫主也是办不到的吧!”
报恩堂,是报她的恩吗?
颜凉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像是一个饥饿的饿汉面前突然掉下个大鸡腿,有点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下口,“你难不成不知道如今两仪宫和陆朝颜的名声?被人喊打喊杀已成魔教,你们却还组织起来要给她报恩?也不怕被江湖所不容?”
愁一展嗤笑一声,毫没在意,“人活着,是为了图自己自在,谁还管他人怎么品论?”
颜凉不禁要给他竖起大拇指,两人当年能成为好友,看来也不是偶然,在某些观点上总是出奇一致,极快就能谈到一块去。
无论在外人眼里的自己是怎么样的恶行满满,那些熟悉她的人都还念着她的好,这就够了,那些模糊的连团影子都不配拥有的闲杂人等,有什么资格来定论自己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呢。
“我们报恩堂这十年来做了很多大事,可惜都没人知晓,不过做这无名英雄的感觉也不错,如今,一举既成,岂不是天助我也!”
“我想跟你说的是,其实你不是一个人,应该说你们不是孤独的,玉狐宗潜伏大周几十年年,庙堂江湖全部被他们蛀烂,整个天下被他们搅得人仰马翻,不得安宁,稍有正义感之人都该以驱除异教为己任,你们做的很对,不只你们,应该说是我们,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的同盟,彼此或许从未见过,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铲除玉狐宗。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互相帮助,同仇敌忾,共同御敌呢?”
就在刚刚那一下子,颜凉觉得脑海里的某根弦抖了一下,轻轻提醒她此刻有重点内容,颜凉一下就抓住了,眼神微亮。
是啊,之前踏入京都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身边只随两人,前路漫漫,前方龙潭虎穴都需一个人去闯,说不忧不慌肯定是骗人的,心中没底,武功亦没有全完恢复,周身全是敌人,绕是她心大,也不可能做到全无波澜。
可如果换一种思路呢。
玉狐宗把控江湖的手段便是联盟,凡是服下尾玉的人便无条件支持玉狐宗,可如果自己也实行联合之策呢?她将不再是孤身面对狂风暴雨,他们也不会再孤军奋战,而是彼此身后,都拥有可以信赖的伙伴一起抵抗。一人的力量何其微小,那如果是千千万万人呢?
人心所向,必成水火之势。
她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如今她已经有了两仪宫为先锋,有箫褚白的长门为盾,有蓝霓凰的蝴蝶墓,现在还有愁一展的报恩堂,有异人苏子夏苏先生,将来也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也许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强大到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灭掉这个几乎不可战胜的强敌。
那一瞬间,她几乎燃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熊熊斗志,仿佛,整个世界已经尽在掌控,已被她尽踏足下,峰峦如惧,山河如怒,那些如毒瘤浓疮般的腌臜事物,尽被荡涤一空,只留下明艳艳和红和赤辣辣的白倾覆于草野之上,交给时间,慢慢让世界重头来过。
那将是一种怎样的豪迈和气概,光是想着,就已足够叫人热血沸腾。
愁一展看着面前突然兴奋起来的人,这股想到什么便要去做的麻利劲可真有点熟悉,忍不住喃喃道,“你还真像我一朋友。”
“问你呢!”想到什么就必须立即去执行,颜凉已经暗自做好了想要纵横联合的打算,只是事关重大,她还需再和苏子夏具体商议,只是苏子夏每日上午必会入宫,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她眼巴巴地望着愁一展,内心如在棋盘上博弈拼杀的棋手已经在构想该如何出其不意的用报恩堂这枚棋子了。
愁一展盯着她有些莫名熟悉的笑容,咧嘴一笑,“自然乐意至极!”
思路渐渐明晰,颜凉的内心忍不住有些雀跃起来,越发觉得此计可行。玉狐宗刚刚在江宁丢失了半数羽翼,如今正是虚弱疲软,急需重新立威的关键时刻,若叫人知道玉狐宗丢失了即将下发的尾羽,他们今年极有可能拿不到解药续命,想来足够他们内部混乱一阵。
且看连枝雀与左行云又关系紧张,互相暗咬,背地里小动作不断,倒不失为一个可以左右离间,搞事情的好时机,今年玉狐宗的年尾祭祀,非叫他们再脱一层皮下来不可,而且是要连着血,带着筋的那种。
想到得意处,禁不住低着头耸着肩膀自顾自的奸笑出声,那副自我陶醉自得其乐的膨胀神情,怎么越来越像某个人呢?
愁一展忍不住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