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浚现在见到韩柳七,简直比亲人还亲,像个八爪鱼一样挂在了韩柳七的身上,眼泪鼻涕可劲往他衣服上抹。
韩柳七一向话不多,却也面露微笑,将那个粘人的小子扒拉下去,客气的点点头道:“颜姑娘,门主有请。”
江宁有这么小吗?随便找的一家店都能遇见箫褚白。
颜凉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想着,上了二楼,推开风雅阁的包房门。果见一身打扮舒适的箫褚白坐在榻上,身前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几样精致典雅的小菜,一壶温热的暖酒。
箫褚白抬头瞥她一眼,不轻不重的翻了个白眼:“真是吃顿饭都不消停。”
他轻轻夹起一颗醋腌豆子,放进嘴巴里,轻嚼慢咽,仪态美极。
“门主大人好巧啊,在哪都能碰见。”颜凉笑笑,赖皮赖脸的蹭着位置坐下。
箫褚白冷哼一声:“紫烟阁本就是我常来的地方,算你今天运气好。”
颜凉微微笑着:“是是是!”非常识趣的给箫褚白的酒杯添满了酒,“多谢门主大人解围了,这个雁无痕也忒心胸狭隘了些,居然真的在紫烟阁守株待兔。”
箫褚白放下筷子,微蹙眉头,“刚才你怎么,居然在原地站着等人来抓?”
他居然看到了?
“不会是吓傻了吧?”对方嗤笑。
颜凉忍住想要瞪他一眼的冲动,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琢磨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他原以为以颜凉的能力就算不能打发掉雁无痕,也应该可以周旋一阵子,怎知她一下子好似变了个人一样,竟是一招都使不出,实在不该。
算了,反正也被他发现了。
再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坦然承认,“最近一段时间,那个内力不稳,使不出来了。”将倒给自己的那杯酒放到唇边,一尝,甜甜暖暖软软的,和他的气质截然相反的温柔味道。
“到了什么程度?”
颜凉闭目向内探视感,情况还真是有点糟糕,抬起眼睛道:“空空如也,一滴也无。”
“还有这种事?”
箫褚白突然出手,速度快的颜凉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手掌就与他的手掌贴合在了一起,大脑刚反应过来,手掌的热刚触及皮肤,箫褚白就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还真是空空如也。之前她虽然内力低微,但至少还有小玄天境,内力什么时候还可以自由消涨了?这真是从未见过的怪事。
这人的体温真高,热的惊人,颜凉不由得蜷起手,偷偷将那只热得过分的手藏在了袖子里。
微一沉吟,箫褚白又道:“你之前练功可是出过什么岔子?”
颜凉想了下,即将破镜的时候被人一掌拍碎浑身筋骨,差点被拍成一滩肉泥,自那以后便匪夷所思的回到六岁,然后再难修炼,绝对是很大很大的茬子了吧?
她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解释。
“你是谁?”箫褚白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颜凉。”
箫褚白忍不住笑了,没再说话。悠然倒了杯酒给自己,姿态闲逸的饮了,不见半分柔美,反倒说不出的俊逸潇洒。如此近距离的和这样天香国色的妙人静静对坐,心智本就不坚的她难免有点心猿意马,思绪飘忽, 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这人时摸他的脸蛋,哎呀,手感真好呀,现在近在咫尺,却是不敢了。
箫褚白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还在一本正经的自说自话,“你现在的状况别说去杀陆玄机,就是想甩开雁无痕都难上加难,今后在江湖上更是寸步难行。”
颜凉厚脸皮一笑:“不是还有门主大人你吗?我反正是紫衣堂十八师妹,身家性命可全系在您身上了!”
箫褚白看她一眼,没理会她的马屁,道:“被贤隐山庄盯上恐怕以后会很难缠,若哪天不慎被老鼠咬一口就得不偿失了。”
“是啊!”颜凉一想到雁无痕,登时头大,惹上了这样的麻烦人,以后哪还有太平日子,一个人要是挖空心思成天琢磨着怎么阴你,坚持不懈,总能得手一两回。
箫褚白想了一想,又补充道,“江宁最近极不太平,你与杨崇浚二人就不要私自出门玩耍了。”
“是。”我的鸭子……
颜凉的热情肉眼可见的委顿了下去。
“至于陆玄机的事,先交给我吧,你管理好自己身体,安生在长门呆着别惹是生非。”
“是。”
箫褚白还想再说些什么,眼见着刚才还双眼泛光,一脸兴奋劲的人慢慢变得神色蔫蔫,越来越委顿,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给她的杯里添了一杯酒,又布了一点小菜,道,“紫烟阁的菜还是不错的,尝尝吧。”
“谢了。”
颜凉随意把肉丢进嘴巴里,一口饮尽杯中酒,酒甜糯可口,却一点不苦不涩。
她吧唧了一下嘴,品味了一下,眼睛闪亮亮的抬头,又变成一脸的兴致盎然:“这酒里有股果子味,好像是桃子?”
箫褚白深深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道,“原就是桃汁勾兑的,走吧。”
果汁兑在酒里面,那还能叫酒了吗?
怪不得软绵绵的,喝的人浑身没力,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颜凉跟着箫褚白出来时,杨崇浚等人已经离去。
箫褚白兴致颇高,弃了马车,闲散自在的走着。晚风轻拂,桃子味的酒微甜的味道散落在他宽大的衣衫上,背影挺秀,几分散漫,又有几分洒脱,看着倒像是一般富家子弟出来夜游,居然一点都不像那个冷傲的长门门主了。
颜凉跟在他后面几步远的位置,韩柳七则在更后面跟着。
江宁的宵禁很晚,即使天擦了黑,街道上也是热闹纷纷。箫褚白走着,指着远处一座高塔,悠然道:“那座雁塔是江宁最高的佛塔,里面镇着佛祖指骨舍利,每年不知有多少善男信女来虔诚跪拜。”
他又指着一处成衣铺道:“江宁的云锦天下闻名,可比你们荆州的彩云绣有名多了!”
他好像越来越兴致盎然,指着一处荷塘说:“六月并蒂莲花开,那时的江宁才是天下最美的地方,丝毫不比晓雾山的十里桃林差。”
颜凉跟在他身后,也不知他是自说自话,还是在对自己说,便任由他兴致勃勃的讲解各处的风景名胜,也不答话。
忽然他转过头,看似无意地说:“对了,你内力的问题,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
解决?颜凉有些惊讶,随即忍不住笑了。她的问题啊,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呢。他能怎么解决?
不过,不管怎样,“谢谢,谢谢你的心意了。”
箫褚白回头瞥了一眼,见她边笑边叹,似乎颇不以为意。
忍不住皱眉,“你似乎对我很没有信心?”
“我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颜凉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友善一笑,“我的问题,很复杂,很难,难到我都不想麻烦你,做那些无用的尝试。”
“都还没试,你就这么灰心?”
颜凉被他说的一滞,但见他一脸认真,丝毫不见戏谑玩闹之意,是真的把她的事当成了正经事,虽然这件事,根本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就像与杨崇浚第一次遇见雁无痕一样,巨大的实力差距就摆在眼前,无论他怎么有情有义,她都不可能让他真的与雁无痕拼命,因为那根本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如今也是一样的局面。
更灰心的话停在了嘴边,转而嘻嘻笑着,“抱歉,是我消极了,门主说的对,都还没试的事情,哪里能那么早下结论呢。”
箫褚白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她。
这个面上笑意吟吟的人,眼底却是冷的,她不信任任何人,甚至就像她说的,她连自己都不相信。
她把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墙,既抵御了所有的侵害,也隔绝了所有的温暖。
就那么谨小慎微,瑟瑟发抖的一个人蜷着,紧紧地缩成一个团。
却不自知。
“怎么了?”颜凉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盯着自己看,眨巴着眼睛,有些微的惊慌。
她在怕,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箫褚白撤回视线,揣着手继续闲闲地走着,“无事。”
他不再说话,慢悠悠悠然的走着,颜凉低着头,慢慢地跟在他的后面。
然后他在一处摊贩前停了下来,买了两串糖葫芦。
一串递给了她,“尝尝。”
颜凉接了,心里纳闷,不就是冰糖葫芦么,又不是没吃过。
但还是咬了一大口。
红灿灿的山楂缺了一大块,饱满的糖浆裹住了山楂的酸,只留下了令人眼前一亮的浓烈的甜。
“好吃哎!”
箫褚白温和的笑着,“我喜欢吃甜,因为甜真的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好。”
这话一点不假,颜凉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她快步追上步子迈的极大的那人,扬了扬手里的糖葫芦,笑言道,“箫褚白,谢谢你了!”
“谢什么?”
“所有的,都要谢谢你。”她诚心诚意,轻轻道,“你是个好人。”
箫褚白切了一声,不咸不淡的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那副冷言冷语的样子,不再说话,白色的身影越行越远,很快在夜风里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