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王七王伏法后,云芷也被她爹解了禁令,时常跑来无忧客栈找蓉蓉玩,偶尔也会在忘忧堂和蓉蓉一起待客,一来二去,倒成了半个伙计。
时间一晃而过,一转眼瑛儿已经能满地乱跑了。
璟前些日子因为陪小夭没顾得上族里的事务,如今也得时常外出办事,带着涂山瑱熟悉生意场上的门路。小夭在家久了也有些待不住,于是和璟商议,想重操旧业,在镇上开个医馆。小夭开医馆璟自然是乐意的,但这样一来,瑛儿就更没有人陪着玩了。
瑛儿能走能跑后,更是成了一整个野孩子,能追着蝴蝶跑一整日,也能在墙角扒拉蚂蚁玩,让人哭笑不得。如今的她在府里爬高上低,称王称霸,侍女们都害怕她,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更怕她折腾她们陪她上树摘果、下水摸鱼。小夭一直遗憾府里没有个同龄的玩伴,让瑛儿显得有些寂寞。
于是,蓉蓉给小夭出了个主意,让她把医馆开在无忧客栈隔壁,这样,小夭出诊的时候,蓉蓉和云芷还能帮忙照看瑛儿。客栈里时不时也会有带孩子的客人,瑛儿正好可以在后院与他们一同玩耍。
云芷久病成医,对医术研究颇多,听说小夭要开医馆,主动提出想去帮忙。就这样,有了选址也有了帮工,小夭的医馆很快就落成了,至于名字嘛,自然还是叫回春堂。
小夭作为神农本草经的继承人,圣济内经和圣济外经的编撰者,即使没有过多宣传,仅凭高超的医术便吸引了不少患者前来诊治。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往来回春堂的患者络绎不绝,连带着蓉蓉的客栈生意都变得更好了。云芷成了小夭的大弟子,从小夭那里学到了许多,如今作为回春堂的二把手,一些非疑难杂症的也能单独看诊了。
一日,无忧客栈的伙计在门口抓住了一个行踪鬼祟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
宏运押着男子,对蓉蓉道:“掌柜,此人这两天一直蹲在客栈门口,时不时地偷看回春堂的方向,我担心他图谋不轨,就把他捉回来了。”
男子清秀的五官却配上了脏兮兮的面容,穿得破破烂烂的,看上去不知是哪里来的叫花子。
“你在我客栈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难不成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蓉蓉弯下身,问道。回春堂虽然患者众多,但镇上皆知小夭收费低,基本只收草药费,不怎么赚钱,就算是有人想要偷盗,也不会选这里。
叫花子没有说话,只是戒备地看着蓉蓉。很久后,他才开口道:“你与她,身上有相似的味道…”
蓉蓉眼珠滴溜一转,想起之前云芷送给她的草药香囊,便解下来,递到叫花子面前,问:“你说的,是这个味道嘛?”
叫花子使劲儿点了下头道:“对,就是这个味道!你认识她?”
“认识谁?”
“送你香囊的人。”
“你怎么知道香囊是别人送我的呢?就不能是我自己做的?”
“我就是知道... 因为,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 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若我说不能呢?”
“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反正我找了她这么许久,也不差这两天。”
蓉蓉笑出了声。有意思,云芷何时招惹了这么个泼皮耍赖的叫花子?也罢,他既然这么想见,就带他见见吧,见到了,也就死了这条心。
“我答应你了,跟我走吧。” 蓉蓉领着叫花子正想往回春堂走,又忽然停住脚步,问道,“你既然在门口观望了好些天,怎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呢?”
“我怕唐突了她,也怕她不想见我…” 叫花子低下头,看到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完整干净的布料。
蓉蓉叹了口气,道:“算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好人做到底。宏运,带他去换一身像样的衣服吧!”
宏运带叫花子去更衣收拾了一番,再回来时,干净了许多,又瘦又高,身材挺拔,倒有几分帅气,还有几分混迹于市井的痞子气。
“不错!走吧,带你去见你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蓉蓉笑着往外走,男子在她身后跟着。
回春堂内,小夭正在看诊,蓉蓉见云芷不在,就知道她在后院陪瑛儿玩了,便和小夭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了后院。
“云芷,快来,有人找你!” 蓉蓉叫道。
男子看到云芷腿上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娃,身子一僵,想来是误会了。
云芷抱起瑛儿走了过来,“谁找我呀?”
蓉蓉身后的男子走了出来,云芷看到他时,面露惊讶,试探地喊道:“…泽冥?”
蓉蓉识趣地抱过瑛儿,退到一边看戏。
泽冥走到云芷面前,恢复了无赖的笑容,道:“是我,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当年你也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好在青丘一点一点地找…”
“谁让你来找我了?” 云芷微愠道。
“我说过要来找你的,当然要说到做到。” 泽冥耸肩,假装不在意道。
“那你在泽州城里打更的生计,不干了?”
“哪里都能生计,在这儿给人刷盘子,一样能活。” 他没告诉云芷的是,如今就这刷盘子的活儿也没了,昨日因为他旷工去寻云芷,被老板打发走了。
瑛儿开始耐不住性子了,大人说话她听不懂,便拽着蓉蓉的手大声道:“姨姨,我要听故事!”
瑛儿本该称呼蓉蓉和云芷为姑姑,不过因为小夭在青丘没有娘家人,二人又与小夭姐妹相称,便自作主张让瑛儿唤她们姨姨。
“好好好,姨姨给你讲故事。” 蓉蓉拉着瑛儿想走,不料瑛儿却不肯走,“不要,我要云芷姨姨讲!”
蓉蓉回头,求助地看着云芷。
云芷对泽冥道:“我刚刚给瑛儿讲的故事还没讲完,不过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留下坐一会儿。”
泽冥欣喜道:“自然是愿意!但你还没有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云芷,是涂山氏长老的女儿。”
“涂山云芷。我记住了!” 泽冥在心里再默念了一遍,又问:“那这个小孩是?”
“是前任族长的女儿,也算是我的侄女。”
泽冥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看起来你很会带小孩嘛!”
云芷给瑛儿讲故事的时候,泽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一起听。蓉蓉在一旁好奇地问泽冥:“所以你和云芷是怎么认识的啊?”
泽冥把云芷被绑架时,他从窗口发现她并企图帮她传递消息,却被绑匪发现,将二人关在一起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真是孽缘啊!” 蓉蓉摇头道。
“你又怎知不是良缘呢!缘分天定,但实际把握还是在人为。” 泽冥给蓉蓉一个白眼,反驳道。
“但,她是神族,你是人族,你们注定不可能。”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来这儿?”
“人生短短几十年,若不能随心而行,又有什么意思?”
蓉蓉竟有些被他说服了:“你这小叫花子讲话,还有几分道理。”
“不许叫我叫花子,云芷给我起了名字了,我叫泽冥!”
泽冥想留在回春堂给云芷打工,但被云芷拒绝了:“我们这儿不差人。回春堂不怎么盈利,恐怕也养不起闲人。”
泽冥刚想说他不是闲人,但他确实不精通药理,只好作罢,正着急着,又听云芷说:“不过,蓉蓉姐那好像还在招募帮工。”
泽冥期待地看着蓉蓉,蓉蓉接话道:“你要想来可以,给你一个月试用期,没有工资,但包吃包住。”
“成交,就这么定了!” 泽冥想都没想就应道。
“何时可以上工?”
“随时都行,听老板吩咐。”
就这样,泽冥成了无忧客栈的伙计,平日里帮客人端茶倒水,闲着时也跟蓉蓉学习算账。
午时,客栈来了一位穿鹅粉色衣衫,头戴珠钗,身材窈窕,娇艳欲滴的女子,蓉蓉一眼便认出是姬柔,正是那日在书院,靠在云桑身上的女子。只是之后蓉蓉再去书院也没再看到过她,若不是她来住店,蓉蓉都要忘了这码事了。
姬柔将手肘随意地撑在柜台上,道:“随便给我来间厢房!”
蓉蓉回道:“好。不过,小姐看上去身份尊贵,想来家里的府邸定比我这小客栈强,敢问小姐为何屈尊来此呢?” 姬氏作为中原六大氏之一,在青丘附近有不少宅邸,姬柔就算住不惯书院提供的住宿,也该住在亲戚家。
姬柔笑笑,道:“你管的还挺宽。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长辈那是一个比一个烦人,一会儿嫌我不守规矩,一会儿又说我课业不认真,我早就想跑出来住了,听闻你这客栈甚是有趣,便想来看看。”
蓉蓉心想,这姬柔,表面上看起来一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样子,没想到也是个贪玩的。蓉蓉给姬柔安排了房间,又招呼伙计送她上楼。
不一会儿,云芷来了,说要找蓉蓉出去玩。蓉蓉诧异道:“我还要看店呢,你怎么不在回春堂?”
云芷道:“今日上巳节,小夭提早关了医馆,带着瑛儿,和璟哥哥回家过节去了。我一个孤家寡人,无处可去,只能来找你啦。”
蓉蓉这才想起今日是上巳节,这些天客栈越来越忙,都忙忘了日子。
刚刚在一旁对账的泽冥忽然凑过来,笑嘻嘻道:“怎么就孤家寡人了?蓉掌柜没空,我陪你呀!”
“谁要你陪了,一边儿去!”
又过了一阵子,云桑也来了。
蓉蓉从账簿中抬头,揉揉眼睛,“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自然是想你了。” 云桑从背后拿出一束佩兰,递给蓉蓉:“给你的,驱邪避灾。”
蓉蓉接过,插在花瓶里,又闻了闻:“好香!”
“你喜欢就好。今日上巳节,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嗯... 等我先把这账算完。泽冥这家伙,不会算偏要硬来…”
“好,我帮你。” 云桑坐到蓉蓉旁边,接过她手上的账簿,不一会儿功夫,就帮蓉蓉理清了这几日的糊涂账。
蓉蓉崇拜地看着他,不愧是她的云桑哥哥。
”好啦,老板娘,咱们可以走了吗?” 云桑含笑道。
“云芷还在店里,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不太好,要不咱们一起吧。” 蓉蓉拉起云桑的手,去找正坐在窗边的云芷。泽冥也在,正坐在云芷对面陪她说话,把她逗得哈哈乐。
蓉蓉扬声道:“泽冥,你怎么在这儿躲懒,倒茶去!”
泽冥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倒茶去了。
云桑笑道:“我们蓉蓉倒是越来越有掌柜娘子的气势了。”
云芷看见二人紧握的双手和相互对视的眼神,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三哥,蓉蓉,你们… 什么情况?”
蓉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暂时别跟你爹我爹他们说,等我和云桑准备好了,自然会告诉他们。”
“嗯... 知道了...” 云芷依旧没有从惊讶的情绪里走出来。
“你也别说我们了,刚刚那个人族少年,怎么回事?” 云桑转移话题道。
“什么怎么回事,普通朋友而已!” 云芷被问得有些不自在。
“哟,人家跋山涉水来找你,还普通朋友呢。” 蓉蓉打趣道。
泽冥端着茶水回来了,蓉蓉道:“看在今日你逗云芷开心的份上,赏你坐下喝碗茶吧。” 她特地把蓉蓉边上的位置空了出来,自己和云桑并排坐在对面。
几人有说有笑地计划一会儿的行程,云芷提议去游湖,蓉蓉复议。
一个粉色身影向蓉蓉他们走来,笑着挥手道:“这不是云桑先生吗!” 蓉蓉想起那日二人亲昵的举动,心头一紧。
“姬小姐。” 云桑点头示意,一面看向蓉蓉,一副我与她不熟的样子。
姬柔走上前,道:“蓉掌柜也在呢!不知各位在聊什么,我可以加入吗?” 说着也不等回应就坐下了,倒是没有坐在云桑边上,而是坐在了蓉蓉旁边。
“咦,这位小哥,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呢!” 姬柔盯着泽冥,捏着下巴说道。
“小姐说笑了,他不过是我们客栈的一个伙计。” 蓉蓉道。
“但他的眉眼,确实很像我姐夫… 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泽冥。”
“请问姬小姐,你姐夫是?” 云芷问道。
“樊氏族长,樊纲。” 姬柔答道。
云芷瞳孔震颤,转头看泽冥,他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所以,那日你与我说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云芷轻声问道。
泽冥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不会闯祸了吧?” 姬柔感到气氛有些不对,扭头捂着嘴悄悄地问蓉蓉。
这时,泽冥抬起头,神色如常地道:“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巧合罢了。” 却并未正面回答云芷的问题。
云桑好像察觉了什么,说道:“近百年前,樊氏族长樊纲还不是族长时,便与其未婚妻詹雪绫定情,却不料在大婚前夕,詹小姐惨遭毒手,据说是因她触了帝王之怒。樊纲伤心欲绝,虽家里人帮他另择了姬氏小姐为良配,却听闻他本人整日流连人间风月,以致新婚夫人独守空房。至于那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你是说,泽冥有可能是樊氏族长的私生子?开玩笑呢吧?” 蓉蓉见泽冥神色凝重,想以玩笑的方式结束这个话题。
“我也就随口一说。” 云桑笑着顺蓉蓉的话说。
姬柔道:“可不能瞎说,姐姐和姐夫关系好着呢!虽然很久没见,但听说他们前些年都有儿子了,算起来那小孩儿如今也有二十来岁了吧。” 神族的二十岁还是孩童样貌,但人族的二十岁却都到了能谈婚论嫁的年岁了。
“不说这个了,咱们游湖去吧!” 蓉蓉道。
姬柔道:“我前些天正好租了一艘船,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同行啊!”
众人犹豫之际,云桑说:“多谢姬小姐美意,不过我们已经备好了船,就不劳烦了。”
待姬柔走后,蓉蓉问云桑:“你何时备好了船?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时候,应该就算没有也得说有吧?” 云桑狡黠地看着蓉蓉道,“而且我确实已经让人备船去了。”
蓉蓉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