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先吃了一惊。
这小公子身上有一股清气,是正经修道之人身上才有的,如今魂魄脱体则更加明显,竟是飘然欲飞的模样。
“敢问阁下何人?”
磐松嗤笑一声:“这话倒该我问你,我好好在床上睡着,倒叫你们摄到此处,却来问我是谁?”
警幻微微一笑:“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
“摄我到此,又为何来?”
警幻将手一伸,示意他这边走,边走边说。
磐松心思一动,只觉自己恍惚间就要往肉身处飘,惊得警幻连忙拉住他的手:“小公子莫急!暂且莫走!且听我说话!”
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回到肉身,磐松这才安下了一半的心,微微一笑,跟着警幻往深处走去。
忽见前面有一座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着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
也有一副对联,大书云: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磐松见了,心中并无触动,只面上略略一笑罢了。
警幻觑见,便知此人是个不好风情的,心知不能以儿女温情打动,心下定计,将人往一旁带去。
当下磐松随了警幻进入二层门内,只见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尽许多。
只见什么“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暮哭司”、“春感司”、“秋悲司”,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警幻只说此乃天下女儿命数,此处乃是先见,记录在册。
磐松只心中冷笑——照这样说法,天下女儿皆薄命,一呼一吸总关情。
按他的想法,那那么多事儿,都给他拉去发展轻工业,每天三班倒,就没那么多春愁秋怨了。
赚了工资也能独立起来,便是离了父兄也能过日子。
只恨他如今做不得主罢了——无妨,也就再等个十几年,真正动作起来,汉人造胡人的反,还是手里面有重火器的,用不了三五年时间。
警幻既说这是未来,可看见他造反的未来?
若是看到了,这里就不该有这么多儿女情长。
种花家建立的时候是连原先的妓女都要强制从良的,更不要说卖儿卖女、包办婚姻的事情,全都是封建余孽,严加打击。
他若得了着天下,自然也是一般。
他就不信,这些女孩儿的命运还会和警幻写的一样。
既然如此,警幻也就说不上什么先见之明了,所谓眼观将来,估计也是虚话。
所以磐松对警幻并没有多尊重,左右看也是好奇居多,就像后世逛故宫似的,并没有许多敬畏。
也是,他是从后世来的人,多高的楼没有见过,多大的场面没看到过,便是这里的景致再精致曼妙,如何比得上后世的高楼大厦、万家灯火?
警幻却不像引宝玉一般引他去某司观看,而是直接将他引到后面,但见画栋雕檐,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
于庭中设一座,警幻请磐松坐了,又命人上茶。
警幻的茶磐松可不敢喝,谁知道是不是正经东西,便只拿起盖碗,假装沾了沾唇。
闲话少叙,进入正题。
“不知小公子从何处来?”
警幻试探着问道。
磐松微微一笑。
“仙子这话我听不懂了,我从何处来仙子岂不是清楚的很?本人姑苏林氏子弟,于贾府做客,遭仙子摄至此处,仙子反而要问我从何而来?”
这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原是警幻看他一身清气,且在这仙境之中毫无异色,并不露出什么情绪来,竟似看惯了似的,心中对其来历便打了嘀咕。
这别是什么天上来历劫的仙人吧?或者是天上仙人套了个壳子来体会人间繁华?
须知神赖人灵,而这神仙在人间也不能想怎样就怎样,否则会被这天地排斥。
神仙也是不能随意弄死人的,更不能动辄让人暴富,那就是改变了命运轨迹,是要遭报应的。
所以警幻也算是个小仙,竟在这人间连显形也不能,只能摄魂来会。
正是因此,她才对磐松小心试探。
见磐松不正面回答问题,警幻便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我请宝玉前来做客,不知阁下缘何阻拦?”
“只是做客而已?”
磐松意味深长的说。
“不知仙子缘何请他前来做客呢?秦氏可卿又是你什么人?”
这便是磐松用原著的信息诈她了。
警幻遂然变色,骤然起身道:“你如何得知可卿?”
“贾家内眷可卿,与令妹可卿,有什么关系么?又如何非要在可卿室内引宝玉入梦?仙子究竟在盘算什么?”
磐松咄咄逼人。
“仙子请我来,又是为了什么?”
警幻眉头紧皱,盯着磐松,眼神不善。
磐松看了她一会儿,又往周遭一望,见四下无人,唯风吹动。又闻一股异香,与秦可卿室内之香极为相似。
“仙子原来也不是人身吧?让我猜猜,仙子是什么修成正道的?”
磐松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仙子的本体,怕不是棵桃树吧?”
“你……!”
当面揭穿这些本不是人的东西的本体,就像约会的时候徒手摘掉女孩子的双眼皮贴,可以说是相当冒犯的行为了。
但磐松要的就是冒犯。
对于这种动不动和绑架一样让人上门的情况,不冒犯一点当他是小猫咪吗?
但见警幻怒极而笑,抬手一挥,一阵带着桃花的香风扑来,骤然将他吹了出去。
再一睁眼,又是在秦可卿内室的榻上了。
警幻这是恼羞成怒了,甚至放弃了对他的试探?
细细想来,警幻原本的目标就是宝玉,他都算是捎带脚的,后来也是他破坏了警幻的计划,警幻才将他摄去,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个添头。
那么宝玉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
磐松想了又想,只有一样,
那就是,贾家的家族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