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红沙浑身浸泡在一种乳白色的液体里,水波荡漾,层层打向她外露的伤口,就连身体内部也产生阵阵热意。
想到这是用什么换来的,她的眼泪涌出了眼眶。
白色宫殿里,在听到他们的请求后,高贵虫族用权杖挑起帝王蝶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阿蝶精致的眉眼,细数着阿蝶舒展的翅膀上黑色斑纹的条数。
它漫不经心地说,“可以,我可以给你们的虫母安排一场药浴。但是她不够格用高级修复液,只能用次一点的,但足够她泡完后活蹦乱跳。”
它的权杖移到帝王蝶的胸膛上,再接着是肚腹,“不过,我有交换条件,我要这具美丽又年轻的躯体。”它的声音沉醉又痴迷。
没有任何犹豫,仿佛索要的是一根头发或一片指甲,帝王蝶沉默地点头,“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和阿姆相处更久一点。”
白色贵族虫临走前,有些垂怜地逐一望过帝王蝶、熊蜂、天牛和薄翅螳螂,“她不是纯血虫母,你们这几只乡下小虫鼻子都坏掉了。”
现在,解红沙每天要在白色液体里浸泡四个小时,还要连续泡上两个星期。
每天药浴后,帝王蝶都会等在屏风外,等着带她去山间田野。熊蜂它们主动地把阿姆的大部分时间让给帝王蝶。
今天浸泡完成后,解红沙出来时,等在门外的熊蜂愣怔住了,“破破烂烂的阿姆,一下子变得好高贵。”气质有点像那天的白色贵族虫。
今日之前,站在四只虫面前的解红沙一直都是满身满脸的血痕伤疤,加之害怕恐慌,呈现在它们面前的解红沙是破碎易折,胆怯萎缩的。
可是,泡了三次药浴的解红沙变得崭新崭新,仍然是那个身高,仍然是那种娇俏的模样,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熊蜂有点畏缩地向后退,这几天在看见其它成年虫族后,它就变得有些不自信了。那些虫族,每一只都长得高大挺拔,翅膀比自己的长,绒毛比自己的有光泽,它们总是故意到阿姆住处附近绕圈圈。它好害怕阿姆会丢弃它。
现在的阿姆,看起来好像和这个宫殿里的人是一伙儿的。而它与薄翅螳螂们,真的就像灰扑扑的乡下虫。
因为太害怕被遗弃,晶莹的泪珠瞬间就堆积到了熊蜂的眼角。
解红沙拎起袖角,把熊蜂的眼泪擦掉了,“思归,哭什么?阿蝶呢?今天怎么换你来等我?”
“阿姆,每天每天我也有在等你,就在那片墙后,只是没露面而已。”天牛和薄翅螳螂也都在。熊蜂急急忙忙拉着解红沙解释。
顺着熊蜂指的方向,她看见帝王蝶在与薄翅螳螂它们在商量着什么。现在,看见帝王蝶,她的心里都非常复杂,虽然一遍遍告诉自己它是一只虫,可每当想起要它献出身躯时它的毫不犹豫,她总会心软。
这些时日里,她在陪着帝王蝶制造回忆。如果那些对它而言会是美好的记忆,那就太好了。
她刮了刮它圆润的鼻尖,“小笨蛋,我以前可是公主,当然很高贵。”
经过几天虫族聚集地的洗礼,熊蜂已经知道公主是很高贵的一种身份,它有点沮丧,两张薄薄透明的羽翅耷拉下来,它想着自己不会再有心情去花朵里打滚,抱着花蕊睡觉,浑身沾满花粉的惬意也不会有了。
它只会是一只被高贵虫母丢弃的可怜乡下虫。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我只是你们破破烂烂的阿姆。”阳光下,在国破后,解红沙首次露出了笑容。
在离开前,给这几只小虫子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就当做赠礼。
解红沙与帝王蝶在山间田野晒了一整个下午的太阳。
阳光很明媚,风吹得人也很舒服,帝王蝶枕着她的大腿,金色的阳光撒在它的面颊上,投射下长长睫毛的阴影。
帝王蝶是一只很安静的虫,它喜欢和虫母呆在一起,一起吹风,一起晒太阳,虽然彼此间并没有什么交流,但是这种感觉非常美好。
它想,阿姆以后一定会记得有只虫与她晒了小半个月的太阳,而且这只虫会仔细的挑选每一块草坪,谨慎地赶走许多奇奇怪怪的小虫子再让阿姆坐下。阿姆一定会记得它的。
在微风熏熏里,解红沙倚靠着大树沉沉地入眠了。几乎在她闭眼的一瞬间,帝王蝶就睁开了它碎金般的眼眸。
它长长久久地凝视着阿姆,就如同每一个深夜凝视沉睡的阿姆。
它不要与阿姆讲许多许多话,这些话早晚会被聒噪的熊蜂盖掉。它也不要与阿姆探索虫族聚集地的新奇,它要阿姆的目光更多地落到它身上。
阿姆,我多么眷念与您相处的每时每刻。
回来的时候,果不其然,解红沙在桌子上又发现了一小袋浆果,粉色的,圆圆润润的,闪着诱人的光泽。
第一次,出于警惕,她没有吃。
浆果干瘪得很快,一夜不到就萎缩成果皮裹着三四个小核,就像被吸食过的模样。
后来接续两三天,每次她傍晚或踩着月光回来,总能在桌子上发现一小袋粉色浆果,只是个头与光泽明显没有第一次的大、闪亮。
她终于尝了一个,又苦又涩。
此后再接收到的浆果,解红沙就没有再管,任由它们躺在袋子里,自由干瘪。
直到某一天,解红沙从虫族演武场路过,她看见薄翅螳螂被四个成年虫族压趴在地上,怀里牢牢护着一袋粉色浆果。
原来,这是报酬。
虫族的许多虫母喜爱这种粉色浆果,它们的孩子们四处爬着为自己的阿姆寻觅这种果实。贵族虫垄断了一棵浆果树,虫子们可以用通用货币购买一定数量的浆果,超级昂贵的。
可是薄翅螳螂它们不是在虫族聚集地正常出生、成长的虫,它们是没有身份的黑虫。
黑虫想要获得粉色浆果,只能上演武场,五虫一组,争夺一袋粉色浆果。其它虫在下面热血沸腾地观战,贵族虫在争夺间隙拍卖高级货。
当时解红沙想,薄翅螳螂,你大刀一样的前肢呢?你嘴巴不是很坏吗?怎么不站起来骂它们?还有,那个粉色浆果超级难吃的。
只是,当深夜回到桌前,看到一袋熟悉的粉色浆果时,解红沙第一次把它们全部吃完了。
还是又苦又涩。
第二天,解红沙又去看了有薄翅螳螂的演武场,这一次,薄翅螳螂把一只成年虫族的触角削掉了。
在薄翅螳螂警惕的眼神射过来之前,解红沙躲了起来。
在许久许久之后的某一天,薄翅螳螂问解红沙,阿姆,那些粉色浆果好吃吗?是什么滋味?贵族虫和我说它是甜的,就像蜂蜜一样,虫母们都爱吃。
解红沙先是愣了一下,那么多袋粉色浆果,薄翅螳螂一个也没有尝过吗?
她笑着回应它,很甜,就像蜂蜜一样。
也许,因为她是人类,她的味蕾与其它虫母存在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