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明明是冬天,怎么都在流汗。
一道伤口缝了足足十五针,不是伤口有多长,而是李天朗比较负责,缝合伤口和缝衣服有些相似,针脚的密度直接影响到后面的伤口愈合程度。
同样大小的伤口,缝合数多的愈合后,疤痕会淡一些。
“你是条汉子。”缝合完,李天朗松口气,里面的衬衣已经汗湿了。
“你也是个好大夫。”
比起军队里的军医,他们对于各种伤员司空见惯,可没有他这么细心温柔。
李天朗坐下来,拿起毛笔写药方。
“没想到我们也会有互夸的一天。”
安荣没有说话,要是可以,他永远不想看到李天朗。
“逗逗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稳婆找好了吗?”他不经意地问道。
即便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可骨子里对袁逗逗的关心,克制不住。
明明是个很理智的人。
“找好了,不劳您费心。”他用了敬语,刻意疏远李天朗。
李天朗倒也不介意,“生孩子是大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世人都爱母亲多于父亲,不是母亲有多伟大,而是她确实是付出随时丧命的代价生下孩子,即便这是她所不愿的,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她只能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安荣当然知道,他冷冷地看着李天朗。
这小子竟然还不死心。
好在他不会做什么伤害逗逗的事情,相反,他会在逗逗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他身为丈夫,也不能以此为理由,揍别人一顿。
他曾经是个勇夫,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终归是不人道的。
袁逗逗在外面等得花都谢了,怎么一个伤口要缝这么久,直到田七端着盘子出来,她才好上前问。
“好了吗?”
田七回她:“已经缝好,先生在给他上药膏。”
“好,谢谢你。”
田七笑着说应该的,转身去忙了。
袁逗逗进去时,李天朗刚写好药方,安荣擦完药站在一边等着拿药方。
“抓好药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七天后来复查,看伤口愈合情况再另外开药。”
袁逗逗笑着上前,双手接过药方,“有劳李大夫了。”
她的态度转变,让李天朗一时有些不习惯,以前对自己可没这么亲切。
“应该的。”彼此客套起来。
袁逗逗带着安荣出去,付钱抓药,除了喝的中药,还有一瓶祛疤用的舒痕胶。
一共十两银子。
这价格袁逗逗能接受,毕竟镇上面能找到一个会缝合之术的大夫都很难,十两银子不算贵。
等他们离开,李天朗还心不平,其实这家医馆就是他的,他当然可以给他们免单。
只是逗逗那个性子也就算了,安荣是个犟种,他死也不会接受自己的施舍,何况他们也没有穷到付不起医药费。
回到酒馆,黄容在店里招呼客人。
“安荣哥,你怎么样了?”黄容早上看到安荣的脸,吓得差点昏过去。
她年纪尚轻,何曾见过这么恐怖的伤口,血淋淋的,像是一个死人从墓里爬出来一样。
阴森恐怖。
安荣依旧带着斗笠,说了声无事,就去厨房忙活了。
黄容也不好再追着问,只是出于好奇,会在空闲时逗着逗逗说话,想知道为何安荣哥的脸会受伤。
袁逗逗拿黄容当自家妹子,安荣的事也都过去,告诉她也无妨。
等她说完,黄容哭得鼻子冒泡。
“太感人了。”黄容只听过梁山泊与祝英台的故事,也曾为此伤心流泪。
古有祝英台化蝶殉情,今有安荣哥毁容守妻。
袁逗逗笑她还是太年轻,以为爱情总会轰轰烈烈的,其实只有平平淡淡才是真。
她做好结束这段婚姻的准备,分道扬镳,各自安好,不算是悲剧,可安荣没有和她商量,选了一种极端的办法去解决,在她意料之外,也让她对安荣有了新的认识。
“那安荣哥的脸还能恢复如初吗?”安荣哥俊容绝世无双,要是真就这么毁了会让无数人惋惜的,她是第一个。
袁逗逗默不作声,谁知道呢,李天朗已经给开了最好的药,能不能好,就看安荣自己了。
安荣要是不想好,神仙来了也没用。
安荣的脸受伤,最伤心的人不是袁逗逗,而是安吉。
他醒来后,爹娘都不在店里,只有黄容姐一人看店。
等安荣从医馆回来,他连忙跟进厨房,看到了爹爹的脸,哭着跑出去了。
袁逗逗无奈,只能起身去安慰他。
袁逗逗推开房门,就看见安吉小小的身躯趴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着,哭声让人不得不动容。
“安吉。”她柔声轻唤。
安吉停下哭泣,起身抱住袁逗逗,声音嘶哑,“娘亲,爹爹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自从看见爹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放眼平安村,没有哪家的爹爹能有他的爹爹好看,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
爹爹英俊,娘亲美丽。
跟着他们出去,每次都很开心,他会收获无数人欣赏的笑容,他们也一定在夸他们一家人,个个都很好看。
可现在,爹爹的脸好吓人,像是趴了一只蜈蚣在脸上,这让他以后还怎么跟他出去上街。
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得越委屈。
爹爹太坏了。
“安吉,爹爹的脸会好的,别哭,你忘了吗,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从这点看,安荣确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安吉不再哭泣,泪珠挂在脸上,楚楚可怜地看着袁逗逗。
“娘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袁逗逗看他小心翼翼,不敢相信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这就是后果吧,安荣要承担最大的后果,但只是毁容,可孩子呢,他幼小的心灵会收到多大的伤害,是她无法估计的。
她陷于两难,一方面想劝说安荣,无论如何,只要有可能,就好好养伤,别让脸毁得太彻底。
一方面,她又怕安荣的脸好了,宋临安还会揪着不放。
这也是安荣顾虑的地方,他既然选择毁容相逼,那把脸治好的意义就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