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才的谈话中，帝京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触须，化作双腿，穿上僧衣，披上袈裟，是一副正常僧人的装扮。
察觉到头顶温热的大手，红鱼轻轻蹭了蹭对方的手心，像一只温驯的猫咪。
然而她的心中，只有事态根据计划按部就班的平静。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天上城的折磨中，在修罗城的血海中，所有的情绪、眼泪，甚至是这具躯壳，都不过是她谋夺利益的筹码。
她跟玄琴虽同为一人，到底已经完全已经没了柔软心肠。
帝京感受着掌下纤弱的少女，终究没忍心再问下去，只从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灵魂就知道，她后来的生活一定颇为艰难，他这个做长辈的又何苦非逼着她自揭伤疤呢？
“孩子，从今以后，你再不是一个人了，吾同你们曦氏一族数代族长都是至交，也算是你的长辈，以后吾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磨难。”
那个小姑娘一下子就抱住了帝京，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帝京被这一出弄的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对方。
他毕竟是个几万年的单身汉，虽跟几代曦氏族长都是至交，却无半分男女之情。
他自上古就司掌刑罚，虽是僧人形象，却隔三差五就要处死几个犯事儿的神魔，其他女神们常说他是笑面虎，不太爱搭理他，是以几千年来还真没跟哪个女子如此亲近的。
恰在这时，帝京察觉到胸口处一片濡湿。
意识到刚才在讲述那些惨烈往事的时候眼睛都很少红的小姑娘，只因为自己承诺会护佑她就落下泪来，帝京只觉得心脏一片酸软。
罢了，不过是个丁点大的小姑娘罢了，年龄还没他零头大，又小小年纪受尽苦难，他这个做长辈的本就该多多包容。
等怀里的小姑娘停止哭泣，帝京说道：“这恶鬼城都是些大奸大恶之的厉鬼邪魂，那院子里的情况你也都看见了，同类相食乃是寻常，你来这里做什么？”
红鱼飞快的在心中衡量了一下，从帝京怀中退出来，擦了擦眼泪说道：“我一位朋友被邪魂寄生，需要万鬼魔泉中的泉水救命。”
帝京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恶鬼城中的厉鬼们虽然大部分都休息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吾带你去吧。”
红鱼惊喜道：“多谢神尊。”
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帝京的嘴角也微微翘起。
果然，小姑娘家还是开心些更可爱。
有帝京相护，红鱼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恶鬼，顺顺利利拿到了泉水。
为了以防万一，红鱼多打了不少泉水，任务超额完成，还有了意外收获，红鱼的好心情都体现在了脸上。
帝京眉眼含笑的看着小姑娘，说道：“此处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既然已经拿了想要的东西，也该离开了。”
红鱼错愕道：“神尊不同我一起离开吗？此地乃是污秽邪佞之地，神尊乃是上古大神，怎可屈居于此地？”
听到红鱼的问话，帝京只是眉眼轻轻弯着笑，并没有回答。
想到帝京神尊自神魔大战后就下落不明，红鱼试探着问道：“神尊是不是……无法离开此处？”
帝京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如此聪敏，缓缓点了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神魔大战时，吾被阿修罗族重创跌落恶鬼城，修罗族在此设下阵法将吾困于此地已是三千多年。”
“那您……”
红鱼本想问对方这三千多年都吃什么，猛然想到到了神尊这种境界的早已辟谷，所以转而问道：“就没有什么方法能解开这阵法吗？”
帝京说道：“这阵法乃是修罗族当时最强大的几位大能，联手以自身血脉为阵眼设下的，除非修罗族彻底灭绝，否则……”
说到最后，帝京苦笑着摇了摇头。
“修罗族的强悍世所共知，也许等不到修罗族灭亡，吾就先魂归混沌了。”
红鱼想到修罗城如今的情况，坚定的说道：“您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我保证。”
帝京以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以哄孩子的口吻说道：“小姑娘说的对，吾一定能等到那一天，耗死修罗族。”
红鱼说道：“您不相信我？如今的修罗族早不比以前了，如今还活在世的不过一个阿修罗王而已。”
“怎么会？”
帝京惊讶极了，他觉得自己几千年感到惊讶的时候都不如今日多。
红鱼面上浮现出轻嘲，“天外天是那样一副鬼样子，您不会以为弱肉强食、强者至上的修罗族会有例外吧？”
“天外天的那群家伙好歹还会套一层皮装装样子，修罗城的这些妖魔鬼怪们，就是赤裸裸的厮杀掠夺，相护吞噬。”
“神魔大战之后，修罗族和天外天虽然仍是死对头，但双方都大伤元气，反而是婆娑境的凡人们气运旺盛，连带着婆娑境都因此受益日益壮大。正因如此，修罗城跟天外天虽是小摩擦不断，但大规模的战役是再也没有了。
修罗族本就天生好勇斗狠，残忍冷血。有外敌的时候，他们还能一致对外，没有了敌人，他们自己就厮杀起来，父子相残，兄弟反目，如今的阿修罗王就是弑母才上位的，而他的母亲灭善鬼母则是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才统领的修罗城，自号女王。
怎么说呢，也算得上是一脉相承，虎母无犬子了。可惜灭善鬼母将修罗城众生当做自己的猎场里，可以肆意宰杀的猎物，对她的独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她的儿子却是恨他入骨。”
帝京都听懵了，先是感叹了一句“命运无常”，又发出了灵魂拷问，“你这小姑娘怎么会对这些事情如此清楚，还知道灭善鬼母对自己的孩子有没有真心？”
红鱼在心里拍了一下自己嘴巴，一不小心说嗨了。
然后才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这些事情不算什么密辛，修罗城中都知道。”
帝京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姑娘说道：“你这个小家伙不老实，拿话搪塞吾。”
红鱼只能无奈的坦白：“不敢欺瞒神尊，我曾在灭善鬼母身边伺候过，所以才知道的这么详细。”
帝京挑着眉，说道：“能在那灭善鬼母身边伺候，你这小姑娘在修罗城身份不简单呐！”
红鱼说道：“所以您更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您一定会出去的。”
帝京心中一动，看着眼前面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小姑娘，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小姑娘的判断可能有些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