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双自打记事起就有个弟弟,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弟弟。弟弟穿旧的衣服才会给她再加点儿布料缝缝补补给她穿,弟弟喜欢吃的东西她不能吃。就好像比赛一样,如果李双双家是一场她和弟弟的比赛,那她每一场比赛都毫无悬念的输了。
到底是为什么,让一切变得这么荒诞?
如果没有这个弟弟就好了。是不是,只要没有了这个弟弟,所有人的目光就都会放在自己身上?
恐怖的想法才刚萌芽,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弟弟生了一场重病。
难道是上天给了一个人什么就会同等的从他身上拿走什么?
李双双开始好几个月看不到他一回,等到弟弟下一次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高考后了,一个小光头站在她背后,说对不起。
“大人的事儿,跟小孩子有什么关系。”李双双转身摸了摸他的头,“回去歇着去。”
李归江抿了抿唇,抓着她的衣角,说:“我在医院的时候,听见爸妈大半夜在我病房门口说话,我就悄悄走到门边,想吓他们一跳。结果他们说,你是被拐来的,我也是被拐来的,但把我治好了能给他们家传宗接代,再拐一个还要耗费好几年的时间,他们承受不起了。医药费欠了很多,他们要把你卖了换医药费。姐,你已经考上外面的大学了,你出去了也有办法照顾好自己。你今晚就跑吧,从蛇山上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也知道,想去外面,只能从蛇山上跑。但山里很多蛇,他俩什么工具也没有,就凭两条腿想跑赢蛇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他心里也不清楚,究竟是被卖了的结局还是上山,对姐来说更好过一些。退一万步讲,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是故意引人送命,姐信不信他还真不好说。不过无论是冲他发火还是把他说的话告诉爸妈,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如果他还有几十年的寿命,他说不定会默不作声。因为他很清楚,即使自己是被拐来的,在家里也处于最高受益者的地位,他似乎都没道理恨自己的人贩子父母,如果他原本的家庭是正常、开放、包容的,他还享受不到这种在封建村子里宛如皇帝般的差别待遇。李双双的离开,站在他的角度上,反而是一大笔钱飞走了。
但他就算是有一大笔钱治疗,也活不长了,不如说出来当为自己来世攒功德了。
出乎意料的,李双双拿出了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粉色小背包,挑眉斜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你怎么不谢谢我?”他睁大眼睛冲李双双喊。对方头也没回,轻哼了一声:“你把我所有的奖状都改成了自己的名字,我还没找你要改名费呢。”
李双双离开的时候,他甚至以为她是没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跑去厨房做饭了。
因为整个过程太迅速了,就好像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或许就算他不说那些话,她也到了自己计划中要走的时候。
李双双和沿途遇见的每一个人微笑着打招呼,说家里的弟弟快不行了,她得上山采草药,中途还停了两次和熟悉草药的村民取取经。
刚下过雨,蛇山的路泥泞不堪,稍有不慎就会陷在泥里,寸步难行。她披着雨衣穿着雨靴,嘴里咬着小手电筒,摘下帽子,把自己散落的马尾重新系的又高又紧。
她听见附近有细碎的响声,躲在了一旁的草丛后,半蹲着偷偷探头,双眼紧盯着响声来源。
宛如厉鬼索命一样的巨蛇顺着树干蜿蜒而下,爬向一个视线死角的方向。要命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到了蛇类动物的外出觅食时间,越来越多的蛇跟随着领头的巨蛇,着了迷一般尾随而上。四周树枝的断裂声,蛇爬过草丛的细碎响声,尖牙上垂下的口水,滴落到地面的声音,在黑夜里渐渐放大。李双双知道,眼前最好的办法是静默不动,等着这些蛇都朝一个方向去,她就走另外一条小路直通山下,从此山高水长,彻底和疯子村再见。
但她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她跟了上去。
在距离蛇群十几米远的草丛后停下,她微微张着嘴,瞳孔逐渐放大。
蛇群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光圈,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有的面带轻松的笑容,说着什么这不就是个人类副本吗,有的眼神警惕,但下一秒,他们的表情永恒的停留在了脸上,他们无一不被蛇群瓜分入腹。蛇群每吞吃一个人,就会有几条蛇撕咬着对方,或是进行暴烈的性爱,一场盛大的狂欢就此开始,非人的愉悦荡漾开来,和山下几步远灯火通明的凡人村,宛如割裂开来的两个世界。
李双双的手死死扣着脚下的土地,不自觉的狠狠咬牙,眼神发直看向地面。
这里他蝻的不是正常的世界。
那她到底能不能下山,如果下山了,会不会遇见更难以预料的事?
会不会有比蛇群和人类更恐怖的生物,在这个世界里生存?
李双双若无其事的回了家,做饭时顺口问了弟弟一句:“你说你偷了爸妈的记事本,那你知道我原来叫什么吗?”
弟弟在客厅嗑着瓜子,声音慵懒。
“郑山河,你祖上好像还是大记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