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青铜神像,越能感受到压迫性的威严。
这种威严不是凤凰顶神庙中的盘瓠大神可比,也不是憎天之国深渊中的双双可比,更不是庙宇里的泥胎神佛可比……
帝辛生前是真正的帝王,天下的共主,接受万民崇拜,死后又接受左疆部族的祭祀,凝聚了宏大的愿力。
愿力本是无形无质,却能被感官精准捕捉,直面帝辛的威严神圣,自发的心存敬畏。
苏衍他们来到神像下方,发现它虽不是依山而建,却被嵌入黑色的岩壁当中,仿佛岩壁深处走出的巨人……
岩壁,是这片空间的尽头。
神像脚下,有一座夯土建造的祭台,台高九级,象征九天,神像则在九天之上,是古时祭祀的最高规格。
祭台下方有石桌,原本用来摆放玉器,青铜器,以及祭祀的祭品,如今却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好寒酸。”林风眠好奇地嘀咕。
“商代祭祀祖宗鬼神及天地四方,常用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六礼器。”
昭若雪也觉犹疑:“以璧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璋礼南方,以璜礼北方,再有青铜器和祭品,才算完整的祭祀。不该什么都没有。”
苏衍说:“当年左疆部族覆灭,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最后不得已,退入这片空间自封自闭,因此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石桌上的玉器和青铜器,想必是出于某种原因,被他们取走或者挪为他用。”
玉器和青铜器皆是无价之宝,但对于苏衍他们来说,并非要觊觎而得之,是以不再深究。
“阿衍,它真的是帝辛吗?”
林风眠抬头上望,观瞧帝辛的神像,懵懵懂懂道:“我们小时候听《封神榜》评书,说书先生讲他是残暴无道,昏庸荒淫、沉迷酒色的恶君,长相又丑又凶,吓得婴儿不敢苦恼,神像怎么一点也不丑呢?”
苏衍登上祭台,不答。
昭若雪替他解释道:“《封神榜》的原著是明代《封神演义》,内容本就不实。帝辛虽致使商代灭亡,是亡国之君,但他本身并不昏庸,反而大有作为。”
“他登基之后,在内营建朝歌,严格周祭制度,改变用人政策,启用蜚蠊、左疆等寒门人才,又推行严刑峻法,屡次发兵攻打东夷诸国,扩大国家版图,威名传播四海。”
“不过他的这些作为,需要大量人力和物力的支撑,不得不加重赋敛,加之旧贵族离他而去,激化内部矛盾,动摇了统治根基,才被周武王有机可乘。”
“史书记载:帝辛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可见他文武双拳。至于他的暴行,则跟重新鬼神有关,是那个时代的必然,他只是推波助澜,不能全怪罪于他。”
在憎天之国时,昭若雪有过类似言论,是以林风眠不难理解。
他继续上移手电光,照射帝辛的五官。
苏衍刚登上祭台,就看见祭台中央的地面上,有一口丈许方圆的圆池,圆池正中央,有一眼筷子粗的泉眼,泉眼汨汨冒着清泉,在圆池底部积蓄了一层浅浅的池水,但无论泉眼如何喷涌,池水总是那么多,不增不减,也不见水汽溢出,好似圆池上空有无形的结界,把水汽困在其中。
苏衍感觉新奇:“壶天世界怎么会有泉眼,被设在祭台上面?”
青君随后而来,看见圆池后轻“咦”道:“有趣!”
“你认识?”苏衍问。
“这个泉眼叫做骊龙颔。”
青君指着圆池中的泉眼:“虽然只是一个泉眼,却是龙洞宝地中的灵气凝聚而成,有它存在的地方,必然是极品的宝地。”
苏衍大吃一惊。
青君继续说:“天下的龙洞宝地和凶煞绝地,必须依托形势而成,孟广硎山的龙脉凝结于鬼岭,但形势已经被破,待到明日大破之日,必将转为凶煞绝地,骊龙颔也将由清转浊。不过……”
青君说顿了一下:“它好像枯竭了,很不应该。”
苏衍追问缘由。
青君告诉说:“孟广硎山依托于燕山山脉,来龙广大,凝聚方圆数百里的山川灵气,即使转为凶煞绝地,骊龙颔也不会枯竭,正好装满圆池,形成一颗龙珠,帝辛站在龙珠上方,等于怀抱龙珠,即使只是一尊神像,也能泽被他本身,这叫器储之象,其源自天,若水之波。”
苏衍再看骊龙颔,也觉怪异得很,其中必有缘由。
“也许是外界形势被破。”
昭若雪也登上祭台,走来说道:“灵气外溢造成?”
青君不置可否,罕见的沉吟道:“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截流。”
苏衍和昭若雪皆感愕然。
骊龙颔是天地生成,谁有那么大本事截流?
纵使被截流,截向了哪里?
被截流的骊龙颔,还有形成“龙珠”吗?
纵使青君通晓阴阳,善识地理龙脉,也觉得这个猜测荒诞……
至少据他所知,没有人能截流龙脉。
幸而这个问题不是当务之急,因为龙洞宝地和凶煞绝地,并不能直接造成危险,而是以特殊的方式,影响周围的环境,借外力加祸于人,而苏衍他们已知明日大破,是以没有深究。
苏衍忽然说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可能跟猜测有出入。”
昭若雪朝他望来。
苏衍继续说:“首先,骊龙颔是由孟广硎山的潜行神龙凝聚而成,可见这片壶中洞天,仍然与鬼岭相连,但又相互独立。如果从骊龙颔的泉眼往下挖掘,我们很可能回到鬼岭深处,但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工具,除非会遁地土行。”
昭若雪深以为然。
苏衍又说:“其次,这里是帝辛的祭祀之所,理应是这片空间最重要、最神圣的机枢,可我们现在看到的,除去帝辛的青铜神像,祭台和骊龙颔,再无他物,不觉得奇怪吗?”
青君再次沉吟。
苏衍接着说:“除非这里不是机枢所在,真正的机枢,应该是守护至宝的地方。那个地方很隐蔽,更难寻找,我们必须要去。但那个地方在哪里,如何去,我们毫无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