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小屯村千里之遥,巍巍灵山在厚重的云层间若隐若现。
忽有一声惊雷起。
不过须臾,便有倾盆大雨自九天之上洋洋泼洒,在日月洞口形成了一道水帘。
洞内阴暗昏沉,所有的光源皆来自穿透水帘的那一点天光。
一只白色巨鸟趴伏在石洞深处,正睡得香甜。
又一阵震动天地的雷声响起。
沉睡中的巨鸟似是被这声音惊扰了美梦,不安地扭动起身子。
它如初生的蝴蝶般微微翕动着翅膀,鸟喙里竟呢喃着发出人声。
“祝融……”
身着大红宽袍的男人,手执金玉杯盏斜斜倚靠在廊前的软榻上,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帘发呆。
榻旁的矮几上摆满了时令鲜果,一只羽毛还没长齐的雏鸟正站在一盘西瓜中间,埋头吃得欢畅。
突然,“砰”的一声脆响惊醒了男人纷乱的思绪。
他回头看去,原来是雏鸟吃得忘形,将满满一碟李子顶翻在了地上。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三月春水般的眸子顾盼神飞,直叫雨中那一池含苞待放的夏荷都失了颜色。
“你这笨鸟,这可是打瑶池边儿采下来的仙李,只一颗就能让凡人增寿百年,真是暴殄天物。”
话虽如此说,男人绝美的脸上却并无半分怒色,重又懒洋洋地倚回榻上,索性闭目听起了雨声。
可那雏鸟儿却急了。
它虽不能口吐人言,却是个能听懂人说话的。
一听主人说这其貌不扬的李子竟不是凡品,立时就弃了桌几上的那盘西瓜,扑棱到地上啄起了散落的仙李。
它又不是主人那样金贵的上神,果子不过就是掉在了地上,又不影响吃。
反正鸟儿本来就是在地里啄食的。
不知过了多久,雏鸟终于吃饱喝足,飞到鎏金的鸟笼里打起了盹儿。
直到它低沉的鼾声响起,那斜倚在软榻上的男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抬起下颌看向笼中的幼宠,含笑的眸中波光流转。
静默片刻之后,男人语声轻柔地自言自语起来。
“吃饱了?”
“自你还是颗蛋时,我便养着你了。”
“你破壳那日第一眼见着我,就认了我为主,至此常伴左右……可我却始终欠了你一份机缘。”
“原该在你一千岁时助你化形的……可没料想我陨落的时间竟比自己卜算的早了百年……或许……终究怪我作孽太多吧……”
“如今……就以这碟瑶池仙李,了却你我之间未尽的尘缘……”
“枉我自诩独占世间半数风流,却被这可笑的教条天道禁锢一生,到死也未有一日真正自由地活过……”
“……都说你们灵禽生而自由,难为你压抑天性陪了我千年。你我主仆缘分已尽……此后……就请你替我自在地活一场罢……”
雨势渐大,疾风裹挟着暴雨,摧折了满池尚没来得及绽放的荷花。
骤然亮起的闪电仿佛将苍穹撕开一道巨大的伤口。
响彻天地的雷声将灵禽从梦中惊醒。
苍茫天地,宇宙洪荒。
世间却再也没了那位绝顶风流的红衣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