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神庙不远的一处院子里,门庭整洁、草木雅致。
一身白袍的男人正坐在院墙边的月桂树下专注地研磨药粉,浅褐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几缕不甚听话的发丝垂在耳侧,便有些遮盖住了他极为清俊的容颜。
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幼童,蹦蹦跳跳地迈进了院子。
“巫咸小儿,你可知道这座国家寿数将尽了。”
说话的正是那不久前才化为人形的白头秃鹫。
那日处瀛与他密谈过后,就将他们安置在了离神庙不远的一处宽敞院子里。这白头秃鹫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却极是守诺,也就十分安分地陪着巫咸在臷民住了下来。
神女乌真被侍卫首领叫走之时,巫咸正在屋里头炼丹,而他却在院子大门口看蚂蚁搬家玩儿,恰巧就见到了二人神色匆匆地从神庙出来,朝王帐方向走了。
他刚刚化形不久,自是对人世间的什么事都感到好奇,随即拍了拍裤腿的泥土,起身跟了上去。
白头秃鹫本就是凶禽之首,最是耳聪目明,尚未走近人群,就远远看见了那已经蹿得老高的大树。
旁人或许不识得这树,可他本是火神祝融身边的灵宠,追随祝融千年,又有什么没见过的。
此树名叫桑柘树,从地表看起来像是毗邻生长的一棵桑树和一棵柘树,其实在那地底之下的根系却只有一脉,原本就是同一棵树。
他曾在500年前见过此树一次。
那时他陪同祝融去追捕相柳,途经一座繁华的都城,商铺林立,楼宇错落,街道熙攘,行人如织。那是他上千年间所见到过的最为繁华的城池,因此至今还印象深刻。
当时,那都城的城门旁,就长着一棵这样的树。
因为早上的时候还是幼苗,才到傍晚就长高了足足五丈,所以那树下围了很多百姓在看热闹,周围一片啧啧称奇之声。
他也想飞过去看,却被祝融叫住了。
那人跟他说,此树名为桑柘,看起来是两棵树,其实只有一棵。它是天罚的化身,是天道降罪于世人的执法者,它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滔天的灾祸,有时候是战争、有时候是地震、有时候是瘟疫,可不管引来的是什么,只有全部的人都死绝了,才能平息这场灾祸。
这座城池完了。
彼时他灵智未开,总是懵懵懂懂,只记得那人念叨了一句,“桑柘出,人声绝。”
那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低沉的声线里好像溢满了莫种不知名的情绪,可他一向脑子笨,不是很能明白,想不明白他便不想了,转身去与一只硕大的蜻蜓玩起了捉迷藏,到底是没有走近了去看那棵树。
那次追捕相柳的行动无功而返,五日后,他们又路过了那座城。往日的繁华杳无痕迹,无数的乌鸦和蝙蝠遮蔽了整个天空,在一片血色昏暗中躺着遍地腐尸。其中几个有些眼熟的,隐约便是那日围在桑柘树下看热闹的百姓。
如今桑柘树既已现身,这座臷民国,怕是也快要完了吧……
不知道这次会是战争、地震还是瘟疫呢?
刚刚他只在人群外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走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是桑柘树引出的骚动,他便没什么兴致再呆在那里看热闹了。
像这种与死亡如影随行的东西,他可是半分都不愿意靠近。
再说,看到这树便会让他想起那个人,而一想到那人,他就很不开心。
说起来,那个叫乌真的小丫头好像有些预见未来的能力,也许可以知道这次的天罚到底是什么吧。
方才离开的时候,他好像瞥见众人正簇拥着那个小丫头走到了树前,想必便是要她施展能力去窥探这桑柘树所指向的未来。
哼,无知的人类。
天道冥冥,又岂是人力可以妄图操控。不过是侥幸窥伺到了天道的一角,殊不知却由此沾染了多少世间因果。
这次的天罚,说不定就是由此而来,也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