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子伷继位的消息从殷商传到臷民,处瀛终于有据可循,从他的身份动机出发,一一排查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总算是想明白他在离开臷民之前的那段时间,去做了什么。
想必,殷商新皇此刻已经掌握了灵山那座朱砂矿和盐泉的确切位置。
虽说处瀛在第一次听到乌真提起这珍贵异常的天然朱砂矿藏和深潭时,就已经知晓事关重大,也叮嘱她万不可对旁人提起。怎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嘴快的丫头下山回到神庙的当晚,早已经献宝般地说与铃铛与子伷听。说起来,子伷听闻这桩要事,倒是还要在他之前。
若他只是个寻常的外乡男子,即使知晓此事,想必也无关大局,可谁又能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少年竟会是大商皇子……
乌真说者无心,怎奈这位隐匿于他国的皇子却听者有意,贪意的种子一旦种下,不断滋长的欲望就是它绝佳的养料,待贪意熏天之时,不是祸己,就是祸人。
纯度极高的朱砂矿藏,可以制盐的深潭,这两处资源在九州八荒有多珍稀贵重自然不必多说,又有哪个国家的主君会不动心。事关国本,处瀛之所以要隐瞒消息,未尝不是存了提防他国据为己有的心思。
索幸他处事一向谨慎,自从知道乌真在城中带了个外乡人回来,就叮嘱手下侍卫对此人多加留意。
从侍卫报上来的消息看,这人起初倒还算安分。除了偶尔会陪着铃铛出门采买日常所需之外,其余时间就一直呆在神庙里。
变化应该是发生在乌真从灵山回来之后。从那时起,子伷独自出门的情况变多了,开始是每隔五日出庙一次,后来渐渐越来越频繁,最后几乎日日天不亮就出门,直到夜深才返回神庙。
据侍卫首领后来禀报,子伷每次出庙应该都是前往灵山。可一来灵山并非臷民国禁地,二来王上也从未对他下过禁足的命令,因此侍卫们商议过后认为此等小事并不需向王上汇报。
再加上自从祭典之后,处瀛整日心事重重,王帐里的气氛也愈发压抑,侍卫们就更是轻易不敢去触他的霉头,生怕一个运气不好惹怒了大王,自己获罪事小,若是牵累家人那就追悔莫及了。
至于灵山那边,则更是无巧不成书了。原本巫咸百年前入住灵山之后,便在那玉门关处以法力设下了禁制,便是路边那块蕴含上古术法的“非请莫入”碑。
只要有这块碑在,任何没有得到巫咸许可的人,走到玉门关之后,便不可能再向前迈出一步,只能原路下山。
可巧就巧在,巫咸因为应承了处瀛的请托,与神女乌真在灵山之上同住月余,又在不知不觉间暗暗生了情愫。乌真离开灵山前,那独居百年的大巫也不知道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或许只是想体验一下被心爱之人突然造访的喜悦心情吧,竟在她下山的前一晚,撤去了设在玉门关的那处禁制。
只是如此一来,灵山的玉门关便是谁都能进得了……
按说即便是没了禁制,可山上还有巫咸和白头秃鹫在,这两人一个可驱策群蛇,一个整日在高空梭巡,子伷若是偶尔一次悄悄来去,没被发现也是寻常。可奇就奇在他频繁出入后山期间,竟一次都没被两位灵山之主发现。
也是他运气太好,出入灵山那段时间,正巧赶上巫咸在日月洞闭关推演,而那白头秃鹫又恰巧刚刚服下化形丸,正处于灵智混沌之际,这才能进出灵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万般机缘巧合之下,也终于是让子伷如愿找到了朱砂矿藏和盐泉的确切位置。
瞧瞧,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即便他们能够预见终局,即便他们能够推演出祸首,依然无法扭转事态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阴差阳错之下,命运的滚滚巨轮已经开始运转,裹挟着万钧之力,绝非区区人力可以阻拦……
这三个人,一个是拥有上古神袛半数血脉的赤目银蛇,一个是生而异能可与万物共鸣的神女,还有一个是心有七窍一国至尊的人皇,他们机关算尽、苦苦挣扎,仍是无法逃脱出命运既定的轨迹,与世间最为平凡的芸芸众生并没有什么两样。
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即便大祸临头,可众生懵懵懂懂、毫无所觉,依然能踏实的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可这三人,虽然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一些,可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而无力转圜,于是提心吊胆,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