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真所住的屋子里,鼎炉中有安魂香徐徐燃烧,升腾起袅袅烟雾,床头重重帷幔之下,隐约透出了她侧卧的身影。
巫咸正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铃铛从后厨端了碗清心静气的百合莲子粥,刚要进屋,就看到了一身兜帽白袍呆立在门边的男子。她也曾在祭典上远远望见过这位身份贵重的灵山大巫几次,当下便从这极为显眼的装束里辨出了来人身份。
“参见大巫。”她面朝男子俯身行礼,小心翼翼的低垂着视线。
“不必多礼,神女……现下情况如何?”温润的嗓音询问道。
好年轻的声音……
日常听惯了神女管这人叫老头子,铃铛便也自然而然地当他是一位耄耋老人,可如今这声音听起来,却明显不是上了年纪的人该有的衰老沧桑。
她心下奇怪,却也清楚,大巫地位尊崇不逊神女,绝不是自己这种小丫鬟可以随意揣测,便继续低着头回话,“神女说要自己静一静……让我们都退下”,她担忧的补充道,“可她刚刚的气色实在是……”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巫咸低声询问,语气极为谦和。
“当然,大巫请。”
正所谓患不避医,更遑论这位灵山上的大巫本就是九州八荒医术最为高明之人。
巫咸由铃铛引领着走到雕花木床旁边,隔着纱质的帷幔朝里面望去,却看见乌真身上还穿着祭典上的那身繁复礼服,此刻背对着两人和衣而卧,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吩咐铃铛道,“快,帮忙扶神女坐起来。”
连一向淡然的巫咸都是如此,更别说自小就与神女亲厚的铃铛。她不待巫咸说完,已经两步冲到床边掀开床帏,双手使力扶起了昏迷中的乌真。
巫咸顾不得找凳子,单膝跪地抚上乌真的手腕,一边细细端详她苍白如纸的面色,一边凝神感受她虚弱至极的脉搏。
大约半炷香之后,他紧皱的眉头才终于松了些,轻轻放下了她的手腕。
幸好,这副身体虽然损耗巨大,总归还没有到积重难返的地步,只是以后她再要动用能力,便得万分当心了,若是再像这次一般不管不顾的释放精神力,怕就再难回转了。
“大巫,神女她是怎么了?” 铃铛见已诊治完毕,急忙问道。
“索幸虽有损耗,却暂无大碍。”他起身坐到桌边,思索半晌,开始提笔写药方,“我开个方子,照着每日煎服,不出月余应可痊愈。”
大巫既如此说,想来神女便是真的无碍了。惴惴不安的小丫鬟终于松了一口气,“是,铃铛记下了。”
直到方子写完,乌真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巫咸倒也不急,起身看向铃铛,“请问厨房在何处,我先去煎药。”
“这……奴婢去就可以了,大巫身份贵重,怎可……”铃铛迟疑着。
“无妨,你便守在你家神女身边罢,若是她醒了,即刻来唤我。“温润如玉的声音轻柔说道。
这位大巫好像跟神女一样,都对她们这些个卑贱的小婢女很温柔呢,铃铛心中一暖,乖巧应下,“是。”
巫咸前脚刚走,子伷便探头探脑的扒在门口向屋里张望。
铃铛见状走出去,“你来做什么?”
“听说姑娘病了……她……可还好?”子伷吞吞吐吐的问道。
作为客居于此的外乡人,他原是没有资格去祭坛观礼的,自然也就不知道祭典上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乌真晨起神采奕奕地出了门,午间却是被人搀扶着回来的。
“神女她……大巫已经去为她煎药了,等喝了药就会好的,你还是先回去吧……”祭典仪式与神女大能,本就是臷民的一族秘辛,铃铛也拿不准该不该跟这个外乡人说,只好胡乱搪塞了过去。
“好。”子伷又怎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敷衍,脸色变了几变,却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神色不明地朝床上那个隐约可见的虚弱背影看了一眼,扭过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