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伷就这么在神庙里住了下来。
那日,他向乌真诉说了自己的过往。
他是家中幼子,虽母亲早逝,可极受父亲疼爱,日子本也过得去。今年年初父亲也去了,换成兄嫂当家。兄长为人还算厚道,嫂子待自己却极是刻薄,索性便离家谋生。
子伷年少,又被父亲骄纵惯了,一路经历颇多曲折,好不容易才进入臷民国地界。离家时带的盘缠早已用尽,又一时间找不到谋生的活计,饥寒交迫之下只能半乞半偷以求果脯。
神庙毕竟是臷民国重地,为保无虞,乌真曾施展术法加以试探,确定子伷所言皆是事实,又见他实在落魄,便让他在庙中暂住下来,再做打算。
至于为何所有与子伷相关之事,全然未被自己的能力预知,乌真也懒得深究,便姑且放下了。
这日,乌真正带着子伷和铃铛侍弄花圃,灰头土脸、不亦乐乎之际,有侍卫前来通传,说是大王要见她。
她接过铃铛递来的手帕,随意擦了擦手,便随着侍卫去了王帐。
“处瀛,你找我?”
处瀛便是臷民国之主,身份地位尊贵非常,平日最是宠爱这个生而大能的神女。乌真与他没大没小惯了,从不像旁人那般唤他“大王”,都是直呼其名。
“嚷嚷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还没聋呢。”
半倚半靠地坐在王帐之上的处瀛堪堪三十岁上下,身量纤长,穿一袭青色长袍,衣襟上的四翼腾蛇花纹隐隐泛着朱红光泽。他虽是数落着乌真,却听不出半丝怒气,倒更像是宠溺的调侃。
“我如此中气十足,正是气血旺盛、身体强健之表象,你该高兴才是。 ”与处瀛口舌之争,乌真从未输过。
“数你这小丫头最是伶牙俐齿。”处瀛笑着摇了摇头,“今日找你来,确有正事。”
“何事?”乌真奇道。
“先不急着说正事,我且问你,神庙里那个男子是怎么回事?”
是了,神庙对臷民国来说意义非常,虽说子伷在乌真的授意下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可庙里多了个大活人这种事总归是瞒不过一国之主,处瀛能等到今天才来发问,已是给足了神女面子。
“他叫子伷,从朝歌来,我俩……”,乌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我俩在市集偶遇,甚是投缘,我在神庙待得无聊,他又正好无处可去,便留他暂住。”
“哦?朝歌……”处瀛皱了皱眉,不知想到了什么,“你说?你还去了市集?”
坏了,忘了那日赶集是偷溜出去的……
乌真一拍脑袋,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又讨好至极的表情,“王上,真儿知错了……”
“噗……”处瀛忍俊不禁,“你也只有犯错的时候才会叫我王上”,他笑着伸手隔空指了指乌真,“罢了罢了,索性没有出什么岔子。”
“那个叫子伷的,就依你的意思暂且让他住下吧,不过我会派人盯着他。”
“处瀛你果然待我最好了。”
“你知道就好,”处瀛含笑望着她,“大典在即,你最好也安分些,再敢偷偷溜出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真儿不敢了。”乌真见好就收,立马应下,心里却得意洋洋的想,处瀛虽然每次都说要打断自己的腿,却哪次也没见真舍得责罚她。
乌真自小无父无母,是处瀛像兄长一样照顾她,疼爱她,给足了家人般的温暖。
“嘴上说不敢,心里是不是想着反正我也不会真的打断你的腿?”一道满含笑意的声音响起,仿若玉石相击发出的回声。
“处瀛,难道能与万物共鸣的是你才对?”心事被戳穿,乌真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辫子。
“又开始没个正经……”处瀛抿了抿唇角,“就知道你惯会跟我阳奉阴违,我拿你没办法,只好请旁人来治你,大典在即,总不能由着你乱来。”
“这就是你今日要说的正事?”乌真收了嬉笑的表情。
“正是,下月便是祭天大典,为了防止你到处乱跑,再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我已求了灵山上的大巫,让你去他那里住些时日。”
“你是说……巫咸?”乌真惊掉了下巴。